13 贤者

    【6】

    或许并不算好时机。

    赫尔德听到了一些声音，他的表情随即冷硬起来。

    “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紧皱眉宇，“有个麻烦的家伙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艾萨克一把推开了训练场的门。

    “头儿，灰昼司的人来了。”他大声喊道。

    赫尔德吐了口气，神情烦躁地撩了把额前的碎发，“啊，已经听见了。”

    灰昼司也是隶属于领主的三个特殊部门之一，主要负责文书资料的整理与各个部门的部署调配。

    也就是说，福尔图那境内所有官方组织的任务开启与完结都会经由流程，通过这个部门进行委托与归档。

    按阿辻翠的话来说，这就像个大型的秘书部门。

    拖狼人敏锐听觉的福，赫尔德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看见对方的身影出现时，他依旧无法克制住眼神中的不耐。

    阿辻翠觉得这有些稀奇，她还从未看到赫尔德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

    来者是个仪态翩翩的金发青年，他身材修长，身着的浅灰色束腰制服更是将他衬得挺拔。

    他的皮肤很白，似月光照拂下的白色大理石。而他的瞳仁却是赤红，如同雪地中干涸的血。

    “别来无恙，你依然是这幅粗俗不堪的模样，赫尔德。”他勾起薄唇，露出嘴里的尖牙。

    “嘁，难道你就不是原来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吗？尖牙鬼。”赫尔德反唇相讥。

    青年狭长的双目微眯，“我能理解为你在挑衅？”

    赫尔德不置可否，“那也是你先这么干的。”

    阿辻翠意识到眼前这位青年也是个觉醒了血统的稀罕家伙。

    ——他是吸血鬼。

    这里的吸血鬼并不是死尸，它同狼人一样，是一种隐藏的血统。

    觉醒了这种血统的人同样会得到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

    他们的体温会常年保持恒定偏低，嘴里将长出獠牙，样貌则变得越发俊美。

    这是号称于暗夜与鲜血中诞生的血脉，他们崇尚华贵与优雅，是黑夜的宠儿。

    当然，吸血鬼们获得的强大能力也不是毫无代价。

    就如刚觉醒的狼人会在满月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动变身，刚觉醒的吸血鬼也无法在见到鲜血时克制住自己饮血的渴望。

    有趣的是，据说暗夜之子与月神庇佑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矛盾。

    吸血鬼觉得狼人野蛮粗鲁，可谓蠢狗一群，狼人则觉得吸血鬼本就喜饮生血还粉砌优雅，简直拿腔作调。

    旅行者有幸能近距离验证这一传闻。

    就目前来看，她确实发现这两者水火不容。

    而在她观察的同时，金发青年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位陌生人的存在。

    “你真的不打算介绍一下吗，要知道将人晾在一边的举动非常失礼。”他抬眼冲赫尔德示意了一下阿辻翠的方向。

    赫尔德挑眉，他往旁移了步将对方的视线挡了个干净，“介绍什么，你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哦，那和你就有关系了吗？”青年揶揄道。

    赫尔德：“……”

    阿辻翠喟然地摇了摇头，她从单杠上跳了下来，走到了赫尔德身边，“你好，我是阿辻翠，因为一些事正借用黑巡司的训练场。”

    “你好，我是布莱恩－纳尔森。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名字，你应该就是魔导工会的报告中那个完成了高级狩猎任务的冒险者，对此我必须奉上敬意。”布莱恩露出标准的礼貌微笑，“因为根据以往的情况，几乎没什么人会愿意经过黑巡司的大门，所以我误以为这里的训练场也不会有其他人登记使用，冒昧打扰，深表歉意。”

    这话听的刺耳。

    赫尔德冷哼一声，“有话快说，装腔作势说的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

    “不与你一般见识，我只是想对这位冒险者说，灰昼司也有对外开放的训练场，所以大可不必在此屈就。”布莱恩依旧笑着，笑容愈冷。

    两人针锋相对多年，已经从过去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演变为了“我截你道你拆我桥”这般的地步，如何激怒对方可谓烂熟于心。

    赫尔德：“你这次来到底什么事，我真懒得与你绕圈。”

    布莱恩：“谁与你绕圈，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你当我乐意亲自前来告知？”

    “……”阿辻翠看不下去了，“既然有重要的事需要商量，我想你们得快些回办公室。”

    在门口站了半天的艾萨克：“是啊纳尔森队长，刚才您走得太快，您的部下都还落在办公室呢。”

    阿辻翠：“……”好嘛，这大兄弟来一趟，敢情也是充分具备战略方针，争分夺秒地想把死对头怄个半死。

    艾萨克先行一步，赫尔德与布莱恩也终于移步离开了训练场。

    前往洽谈室的路上，布莱恩忽然开口，“你认识刚才那个冒险者？”

    “和你有什么关系。”赫尔德散漫道。

    “呵，我的错，还能指望你明白些什么吗。”布莱恩讥笑，“从魔导工会提交的资料来看，这个冒险者还暂无定居主城。她能在几乎不受伤的情况下快速且完整地执行高级狩猎任务，拥有这种能力的强者可是每个城市必须费心拉拢的对象。我刚才正打算结识她，顺便想着怎么把人留下，你倒好，让我痛失良机。”

    赫尔德：“你搞错没，你来我黑巡司是为了委派任务，而不是为了结交什么冒险者。”

    “是啊，所以如果你本就和她认识，那么这项工作自然是交给你了。”

    “你当我不想把人彻底留下？废话那么多。”赫尔德撇了他一眼，“说啊。”

    布莱恩对此颇有心得，“无碍于这么几种，地位，权利，荣耀，财富，如果不为这些所动，那就稍微有些麻烦了。不过由于对方是Alpha这点，只要多费心找几个漂亮的Omega把人的魂勾住，料她也没心思想离开这儿了吧。”

    赫尔德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你说什么！”

    “哦，这样一想那还是交给你了。”布莱恩一脸爱莫能助，“谁让我是Beta，你是Omega，虽照理说没什么Alpha能看得上你，但万一那冒险者是个眼瘸的呢。”

    赫尔德：“……”你才眼瘸。

    “但我料想这不能够。”布莱恩又在下一句改口，“看那冒险者自己相貌不差，想必你这种粗野的狼崽入不了她的眼，倒还不如在下这般样貌俊美气质不凡的Beta。”

    赫尔德吸了口气，把自己憋了个半死才好歹没抡起拳头把这嘴欠的吸血鬼怼墙上。

    “入眼不入眼你说可算不得数。”他歪起嘴角，笑得狼性十足，“实话告诉你，她，我看上了。你最好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否则我一拳把你鼻梁打断，你大可试试。”

    “……”布莱恩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其实，我的意思是，当然，可以不止一个。”

    他慢慢说道。

    【7】

    阿辻翠找到了图书馆。

    它就位于贤者街的右侧，是一座由白色，粉红，浅绿的石料按几何图案装饰的三层尖顶楼，看上去是十分古朴而典雅的建筑。

    由于前几年水晶印刻球的问世，人们可以通过触碰将水晶球载体内记录的图文信息高速浏览，省却了纸质书籍携带的不便与翻页的低效。

    因这一缘由导致如今选择在图书馆看书的人并不多，只三三两两的占据了一些座位，甚至还有一个趴在桌面上步入了梦乡。

    图书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戴着水晶石镜片，正专心的给一本老旧的书籍修补脱落的封皮。

    阿辻翠：“你好，先生。”

    “哦，你好。”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很高兴见到你，年轻人，我是这座图书馆的管理员理查德－莱克。”

    “我是一个旅行者，前不久来到福尔图那参加了庆典，听说这是为了纪念百年前那位修筑贤者塔的救世者，于是我开始对他的事迹感到好奇，这里有关于这位贤者的传记吗？”

    “当然！”理查德的声音雀跃起来，“你来对了地方，孩子。这里有很多他的传记，但我可以给你推荐我个人最喜欢的一本。”

    “哇哦。”阿辻翠感叹了一声，“听上去你似乎把这里所有的传记都看过了。”

    “哈，老莱克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年，是所有的书都读过，年轻人。”　他顽皮地眨了眨眼。

    在这位靠谱的图书管理员的帮助下，阿辻翠很快选择了她想要的书。

    传记中主要记录了救世者的一些生平，他姓氏不详，名为克拉伦斯，是个Alpha男性。

    他不仅是一位贤者，伟大的冒险者，刻印师，也是个艺术家。他的丰功伟绩主要有改良刻印功能，加固建筑结构，创造景观喷泉以及在王城铸造了贤者塔帮助当时的人们度过灾难。

    书中的一个章节着重介绍了贤者塔，它巍峨耸立，直入云霄，通体有白矿石筑成，宛若一座通天塔。

    因时间过于久远，百年前的灾难与建造这样一座高塔的原因已无从考证，有人说它是用于向天神的祈祷，也有人说是贤者将自己的灵魂附着于高塔守护着奥格。

    现在的人们早已不知百年前的克拉伦斯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将它铸造，这座雄伟高塔留下了太多的谜团，但口口相传，它存在的本身正代表着英雄的救世与强大的力量。

    阿辻翠从书中抬起头，心想着传记还真是避重逐轻。

    既没有提到克拉伦斯的身世来历，也对他的魔力导向毫无记载。至于百年前的那场毁灭性灾难更只是无头无尾的一笔带过，主要诉说了白塔，但又完全没有解答关于它的任何一点神秘。

    在最后的最后，对于这位伟大英雄在离开福尔图那后的去向含糊其辞，正如他神秘的降临，他的陨落也依旧神秘，仅独留下一座贤者塔供世人瞻仰悼念。

    “看来你已经读完了，年轻人。”

    理查德站在她面前，似乎看懂了她的表情，“我想你现在一定怀有满腔的好奇了。”

    “是的，莱克先生，我之前不曾关注过这位英雄的事迹或是世界历史，但我现在感兴趣了。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灾难，而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又是如何救世？”阿辻翠问。

    “哈，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理查德笑了笑，“时间似乎隔得太久了，大约有五六百年，我也曾对那片模糊的历史感到无比的好奇，但翻遍了福尔图那所有的书都无法为我提供明确的线索。包括那座充满秘密的贤者塔，传说只要解开了它的秘密就能得到贤者的力量，可这么多年也依旧无人知晓。”

    阿辻翠：“既然如此，那我想那段历史或许就只能掩埋在过去了。”

    “不，请不要失去希望，其实我一直都在尝试解读克拉伦斯留下的诗集，我想在这些词语与片段中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他打开了阿辻翠面前的书，将书页翻到了一个篇章的开始，那里记录了几行贤者的短诗。

    牧童在黎明听见轰鸣巨响，瞳孔中倒映出青色的骑士。

    黑夜的恶魔奴仆如期而至，女巫用水晶球颠倒了天空。

    狼人不约而同在满月觉醒，猎人已推上了猎枪的枪膛。

    公主沉睡于荆棘中的城堡，白塔却降临打开了天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