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伊戈久违地做了个梦,但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他悠悠醒转,并不执着于回忆起梦境,伸手将酣睡的军官捞进怀里。骁勇的雌性有着超出常规水准的体格,即便被抱在怀里,也不是小鸟依人的样子。然而他光裸的肌肤在伊戈掌下又是那么脆弱,他展露在雄性视线下的脖颈毫不设防。伊戈端详他的疲乏而英伟的面容,想起过去几天里两人度过的疯狂时刻,这张漂亮的脸,在他的身下尖叫、哭泣,被极乐鞭挞得通红,被故意弄脏又洗干净。伊戈突然被一股柔情揉碎了心脏,尽管他现在的躯体里并没有这颗东西。无人光顾的格莱西姆,就像一家门可罗雀的珠宝店,这么多年,只招徕了伊戈,只供伊戈欣赏那些璀璨的珠宝和辉煌的内饰。唯一的客人进入他,品鉴他每一抹肌肤,把玩每一块耸起或臣服的肌rou,吮取他,把一部分放置,把一部分拢到怀里占有,剩下的,有的用指尖碾碎,有的不加处理便吞食入肚。伊戈本来在私底下比较恶劣,手段也趋于激烈,自诩是提高效率,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匹配对象享受到最令人满足的服务。但雌性们大多理性且冷静,习惯克制自己的贪婪本性,每次只蘸取一点点的糖。够用就行,绝不贪多,绝不允许自己沉迷。久而久之,伊戈也只好随着客户们调整自己的服务风格。

    然而格莱西姆十分纵容伊戈。他等的足够久,也足够无知,并不明白交媾会摧毁或者重塑一个雌性。伊戈当然不会提醒他。格莱西姆的放纵使得伊戈脱去自缚的茧,快快乐乐地不断延长匹配的时间。他将所有能想到的、短期内找不到其他配合对象的、有些对雌性体力要求过高的手段都使出来,施加在不懂得拒绝的雌性身上。

    他可太喜欢处男军官了。伊戈几乎每天都要得意洋洋地重复一遍。

    他们厮混了整整四天,这间格莱西姆觉得过分大的套间,到最后的时候却显得逼仄乏味。没有哪个角落能带来新鲜感,伊戈甚至把四面的防护窗都降下,在延伸出去的透明平台上拥抱格莱西姆。娱乐室发挥了它的作用,伊戈将他们第一次时的录像上传到主脑中,与格莱西姆一边亲吻一边欣赏。格莱西姆羞窘地地试图驱赶投影,然而碰到了那投影中的自己的臀部,发现触感真实得可怕,连伊戈低落的汗水是炙热的。他惊惶地收回手,伊戈大笑着问他手感是不是特别好,捉弄他。

    而现在,到了告别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什么迫使他必须要从温柔乡抽离的紧要事,他也不介意和格莱西姆度过亲昵而惬意的早晨。事实上,伊戈计划要跟这可爱军官共进早餐,或许是他自己烹饪,让军官在身后投以被触动的目光,或许是他怀抱着军官,握着他的手,引导这熟于杀戮的双手做些日常事情。餐后,他们可以去市中心逛逛,那里被誉为是该星域的美学先锋地,所有可能被行人看到的建筑物都经由着名艺术家设计,还有一些潜藏的、不太容易发现的小彩蛋,兼具趣味和观赏性。伊戈热衷于向客人们介绍它们。如果格莱西姆不介意的话,他们可以去茱莉安娜碧埃尔——伊戈终于念对了它的名字——它是个脾气很差劲的山脉,有着群山中最美的风景最好闻的气味,也最难搞。伊戈废了不少精力才在沉默的群山之间养育出它来。这似乎给予了它某种过分自信的认知,使它以高智种族而非私有财产自居。伊戈私下里早想把它出手,治一治它的妄想症,然而茱莉安娜碧埃尔对于主星居民来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足以影响当地势力平衡。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只是不好向分部的负责人交代。以渡夜资的名头,将之交予远征军出身的现役高级将领,是个再好不过的决定。伊戈想,他们可以去主峰上移交产权,宣告格莱西姆的地位,那里的空气最为清冽沁人。今天刚好有一场难得的落日,待余晖洒尽,气温急速跌落,伊戈便有充分理由向格莱西姆索要拥抱和亲吻。

    伊戈规划得非常完美,决计不让雌性的匹配费用有任何的浪费。但他从对方宽阔的怀抱里抽身,清洁穿衣,安静地离开。他知道格莱西姆已经完全清醒,职业病使他即便在掏空身体之后也能够瞬间完成复杂的攻击或防御动作。伊戈没有跟他道别,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安静地走出房门,仿佛身后人只是客房服务。

    十分钟后,他会收到通知,然后登上官网给匹配对象写评论。等在飞船旁的餐厅兼酒店的管理人询问他意见,他无心回应,敷衍地说要使餐单和杂志摆放得更明显一些。待船启动,他差不多填完了那些问题设置得过于详细,甚至有些侵犯隐私的量表——他怎么知道自己射了多少,就算清洁设备里的可以称重,那些“损耗”的呢?难道让他从格莱西姆的生殖腔或者消化器官里掏出来吗。例行抱怨完匹配中心,伊戈才会正式开始写可供自由发挥的评论部分。他会花大篇幅描述军官的英勇、强悍和忠诚,绞尽脑汁形容格莱西姆气质有多诱人,委婉克制地写他身材有多火辣,尤其是大腿内侧那颗像是痣的疤痕或者基因印记,那让人想一口咬上去的粉白色。当然,重点是,他缺乏教科书所灌溉的性别意识,尊重雄性的和方式与其他雌性迥异。是使雄性感到舒服的差异。在抵达自己的星球的时候,伊戈会点击确认提交。在他的匹配反馈界面,在最后的版本中,他将末段的一段话移到前面显眼处:

    “……我很确定我思考过与他共度余生,我也的确为他心动,但正因为如此,在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开始时机,我不希望给他错误的期待。……”

    那时的伊戈冷静又理智,如同隐在坚硬山峦下的矿脉。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满是柔情和甜蜜,走路时落下的脚掌都在劝身体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