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困局(下)求您保重身体。
白莘的工作效率从不教人失望。 从起了疑心到和秦柏佑接触,再写一份评估折子递给李子寅,不过三天而已。 李子寅轻轻蹙着眉,指尖抚过尤带着油墨余温的纸张,轻轻点了两下,“阿莘觉得,此人可以为我们所用?”抬头看了一眼仍站的笔直的白莘,指了指书房的沙发,“没人在了,坐。” 白莘微微弯腰道谢,从善如流地到沙发上坐正,弯了弯嘴角,“此人心性谋略都非比寻常。”他顿了顿,不轻不重地继续说:“他会是很好的一枚棋子。” “确实。”李子寅随手拿起朱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做标记,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甘心做棋子的话。” 白莘轻轻巧巧地笑了起来,“我向您保证。” 他放轻了声音,一字一顿,“执棋的人,永远只有您一个。” 这话说的虽重,但白莘有十足的底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局,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老套手段罢了,只是巴掌轻巧,枣又香甜,承受的人也足够聪明。 秦柏佑母亲其实是中毒,是李沉景下的皇室秘药。秘药的缓解药物每月一服,而彻底解毒的药物珍贵得连皇家都只有极少的几粒。 李子寅手里有从他父亲那里传下来的一丸,这些年也没闲着,太医院的心腹把这粒解药的成分研究了个七七八八,至少解秦柏佑母亲身上那一点毒是够用的。 李沉景没把秦柏佑当成极重要的暗子,下的毒分量虽不多,却也足够让无半点皇室背景的秦柏佑听命于他。 只可惜,秦柏佑从不是池中之物。 白莘遣心腹送了解药去,又给秦柏佑下了另外一种皇室用来控制暗子的毒。 毒性温和,却会被其他药物刺激,发作时有碎骨之痛,向来好用的紧。 外加有安辰盯着,秦柏佑翻不起什么浪来。 白莘摩挲着手上的通讯器,把李子寅刚刚下达的密旨传给了安辰,而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风雨欲来。 布置完秦家暗子调动位置,又安排好接应秦柏佑情报的人手之后,熬了一整晚的安辰将军在凌晨时分踏入了秦柏佑的小院。 天刚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声,冷风裹挟着水汽,让安辰全身都沾满了清晨露水的气息。 “安将军来了。” 出乎意料的,院子的主人并没有在沉睡,他裹着毯子正在院子的摇椅上看书,看见翻墙来的某人,丝毫不惊讶地出声问好。 这是安辰第一次见到活的秦柏佑。 接到李子寅的密令之后,他翻看了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秦柏佑的资料,自认对这张脸也算是熟悉,但是真真正正看到扬起眉眼想他问好的青年的时候,还是呆了一瞬。 倒不是秦柏佑有多好看。 是这张脸实在是……太嫩了。 秦柏佑今年二十一,和白莘同岁,但是这张脸看起来不过十六,含着笑的时候纯真的好像最为剔透的琉璃,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安辰暗自凛了一下心神,声音冷淡地开口,“你认识我?” 秦柏佑合上书,笑的灿烂,“自然,京城驻军首领的脸,我还是认得的。” 安辰盯着含笑的秦柏佑,并未开口。 秦柏佑倒也不在意,站起身任由安辰打量,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无辜之色。 罢了。 安辰暗自叹了一声,挥手把一个盒子扔给秦柏佑,惜字如金:“吃了。” 秦柏佑面色不变地接过盒子,仔细端详着盒子里面的药丸,冲着旁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安辰扬起一个笑来,“是‘碎骨’?”也不等安辰再开口,他毫不犹豫地把药丸塞进口中咽下,吞咽的毫不犹豫,却莫名带了一丝优雅且从容的气度来。 认出了碎骨还能面不改色的吞下,安辰在心中赞了一声好胆识。 哪怕已经从白莘那里知道了秦柏佑的能耐,但安辰还是升起了一丝对这个青年的兴趣来。 不同于对他谋略心智的忌惮,而是对于这个人的,兴趣。 让他想看看,撕掉这一层冷静的面具,真实的秦柏佑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事不急。 自领了猎人身份的驻军头领睨了一眼乖巧站立的‘猎物’,声音冷淡,“你母亲的病大概三日就能好全,你自己好自为之。” ………… 安辰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白莘的办公桌前,双手呈上对秦柏佑的情报分析。眼前的男人神色冷峻,眉头微微蹙着,正在无意识地敲打着椅子扶手而浑然不觉。 按照安辰对这位顶头上司的了解,这位一向冷漠淡然的侍卫长大人,怕是有了什么烦心事——自然和秦柏佑的情况无关,毕竟白莘已经在报告的第一页停留了五分钟了,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 他掐着时间,打算再过一分钟脚底抹油开溜。毕竟,他还没见过这么烦躁的白侍长,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这个周末要被迫加班。 轻轻咳了一声,安辰正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就看见白莘站了起来了。 门被轻轻打开,穿着随意的皇帝陛下走了进来,看见安辰在场,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安辰愣了一瞬,而后飞速鞠躬行礼告退,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 “他怎么了?”李子寅有些疑惑地看着掩上的门,“我什么都没说呢。” 白莘握拳抵唇微微遮掩住唇边的笑意,鞠躬回:“估计是害怕陛下给他什么额外任务加班。”他站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因为交接秦柏佑的事情,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了。” 不舍得让自家侍卫长辛苦所以派了驻军首领去的偏心皇帝毫不心虚地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翻文件,“那是他职责所在。” 白莘勾唇,看清了李子寅眸中的那一点得意之色,从善如流地道谢,“属下谢陛下体恤。”他眸光一转,含笑问:“文嬷嬷那边,阿寅已经搞定了?” 上周的事情之后,私下里白莘只是去了敬称,但叫阿寅,今儿是第二回。 李子寅闻言坐直了身体,唔了一声,含混不清地说:“算是…搞定了。” 白莘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两盒烟,温声笑道:“我数了数,两盒各少了五根。”他拈起一根烟把玩,意味不明地笑,“阿寅倒是公平。” 李子寅咳了一声,终于有些心虚,“怎么……”他艰难地把句子补全,“烟怎么在你这里?” 白莘浅浅笑着,但眸子深处一点笑意都没有,“文嬷嬷来找我了。”他叹息了一声,收了笑意,声音染上了几分真切的担忧,“阿寅。” “您的身体,不适合抽烟,求您。” 白莘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保重身体。” 李子寅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李子寅中了不知名的毒,全身发热,高烧三天。 太医院束手无策,直到后来太后母家林家找来了一个研究毒物的老学究,认出了是中毒。太后把珍藏了大半辈子的续命丹药用在了李子寅身上,全太医院不眠不休三日才调配出了解药。 李子寅大病一场,仔细调养了五年才补了回来,伤身的事情一件都做不得。 李子寅被白莘发抖的样子惊到了,他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控制的。” 白莘闭目片刻,方冷静下来,“您的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克制些许,就无妨。”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弯了眉眼,意味深长地道:“明天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