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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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问无奈,刚要从石缝中探出身子,闻辛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心,要是有危险就马上回来。” 谢问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待会儿我把那厮引过来之后,你就攻击他的脑袋。这尸傀打哪儿都没用,只有头是致命弱点。” 闻辛点点头:“明白。” 说罢,谢问伏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石缝,贴着墓道的墙壁慢慢往那尸傀的方向接近,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往前一抛。那尸傀听到声响,立刻转过头来,盯着谢问的方向,慢慢向这边走来。眼看着那尸傀从身旁走过,谢问倏地从暗处飞身而上,从尸傀背后一把勒住他的脖子,趁那尸傀张口之际伸出胳膊堵住对方的嘴。锋利的尖牙狠狠扎入,突如而来的剧痛令谢问差点没叫出声,他咬牙挺住,拽着疯狂挣扎的尸傀往后拖,无论对方如何撕咬就是死也不松手。 就在谢问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抹红影从黑暗中疾驰而出,谢问赶紧松手,侧身一避,只见闻辛左手抓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也似地扑来上来,将石头掼进那尸傀口中,砰地一声将尸傀的脑袋重重按在墙上,力道之大,瞬间将那尸傀的后脑勺磕得脑浆迸裂,尸傀仍在不死心地拼命挣扎,闻辛右手寒光一闪,狠狠地将一柄利刃插入尸傀的脑门。 尸傀被钉在了墓道的墙壁上,停止了挣扎。 在这之后,其余的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也差不多,不是被闻辛踢爆了脑袋,就是一板砖拍碎了天灵盖。 长风不由得佩服鼓掌:“闻公子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真是干脆利落。” 成渊用胳膊肘捅了捅长风:“别鼓掌了,赶紧救人。” 谢问走上前来,钦佩地拍了拍闻辛的肩膀:“不愧是你,下手可真狠。” 闻辛连忙抓过谢问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衣袖,见谢问手臂上有一排血淋淋的牙齿印,忧心忡忡地道:“你没事吧?” 谢问不想让他再看,赶紧把衣袖拉下,笑道:“瞧把你给紧张的。有你这位高手在,我怎么会有事。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没事就好。”闻辛眉间似有忧色,泄愤似的在那一动不动的尸傀身上踹了两脚,“这东西太他妈恶心了,我刚才一个没忍住就……” 谢问连忙拽住他:“悠着点,这些尸傀可都是受傀儡虫控制的,只要傀儡虫不除,他们就还是会苏醒。万一他们突然间跳起来,咬你一口怎么办。” 正说话间,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整个墓道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闻辛东摇西摆一个没站稳,扑到谢问怀中。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闻辛抓住谢问的胳膊,紧张地环顾四周。 “不,是我们中了圈套,触发了机关。”成渊将没有意识的赤鹄扛在肩上,冲出来对二人说道。 长风拉着成渊的手道:“先别说了!这里快要塌了,赶紧逃命要紧!” 情况危急,四人不再多话,迅速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墓道的天井不断脱落,大大小小的落石、砂砾不停往下掉,四人一边躲避一边往出口飞奔。好不容易回到出口时,却发现原本通往洞口的石阶已经被震断成了两截,为夷在洞口伸出手臂向下大叫:“长风哥哥!成渊!你们快拉着我的手上来!” 成渊大声道:“先接着赤鹄!” 说着将赤鹄往上一抛,为夷伸手一捞,拽住赤鹄的腰带,将他拖上了洞口。 成渊、长风紧随其后,抓住为夷的手爬出洞口。 墓道坍塌,尘土飞扬,闻辛捂着眼睛和鼻子,对谢问挥手:“谢问,快!”。 “你先上!我随后就来!”谢问殿后,他托住闻辛的腰将他举起。此时墓道坍塌得越来越厉害,原本的地面竟又向下塌陷了好几寸,闻辛来不及多想,只能踩在谢问的肩膀上,抓住为夷的手。 就在这时,谢问忽然感到小腿一痛,他低头一看,竟又有一只尸傀冲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谢问咬了咬牙,一脚将那尸傀踢开。 闻辛此时已经爬上了洞口,转身看到谢问半跪在地上,心急如焚地道:“谢问!你怎么了!?怎么还不上来?” “马上就来!”谢问一板砖敲在那扑上来的尸傀脑门上,趁尸傀晕头转向之际,踩着残缺的石阶往上爬,闻辛趴在洞口,把手伸下去对他大喊:“快抓住我!” 谢问努力地向上伸出手,两人的手眼看就要握在一起,紧接着又是一阵轰然巨响,洞口处的石板竟骤然塌陷。 “闻公子,小心!”为夷在身后大喊一声,拽着闻辛的手往后一拉。他们刚才脚踩的地面瞬间坍塌,转眼间已把洞口堵死。 “谢问!”闻辛大叫一声。可是那洞口已被碎石填满,哪里还有一丝缝隙? 闻辛瞬间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他难以置信地扑了上去,发疯地用手刨着那些石块,想要把被封住的洞口挖开。 “谢问!谢问!谢问!” 他一边刨一边声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喊着谢问的名字。渐渐地,他的手指被划出一道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十指,可是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还在不停地挖啊挖。 “闻公子,别再挖了。”为夷再也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洞口已经被堵死了,哥……哥他出不来了。” 为夷颤抖着说道。 “不可能!谢问!你给我出来!”闻辛一把推开为夷,不管不顾地继续挖个不停。 长风和成渊也忍不住上前拽住闻辛的胳膊,想要制止他徒劳无功的行为,闻辛猛地甩开他们,跪在那被碎石堵住的洞口,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谢问!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查杀害大哥的凶手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闻辛……闻辛……” 有人猛地抱住了自己,那力道之大,几乎令闻辛窒息。 “你怎么能抛下我……”闻辛泣不成声。 “我在这儿!闻辛,你醒醒!” 闻辛猛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阳光明媚的房间,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双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不是谢问又是谁? “谢问……?”闻辛怔怔看着他,“你……没事?” 谢问看他终于清醒过来,松了一口气,笑道:“怎么?梦见我被埋在那万骨冢下面,出不来了?” 闻辛胸口仍然起伏不定,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这才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不错,昨天晚上长风带着他们四人前往万骨冢,把梵炎教的护法赤鹄救了出来,可是营救过程中一不小心触发了陷阱,导致万骨冢发生坍塌,众人一路狂奔到洞口,费劲千辛万苦才逃出了地面。 谢问摸了摸闻辛的脸:“哟,这么伤心啊,都哭成这样了。” 闻辛心神初定,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竟已是泪流满面。 他赶紧转过身去,低头飞快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你没事就好。” “我怎么会有事呢。倒是你。”谢问探头探脑地把头伸过去,贴在他耳边道,“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在意我,紧张我啊?” 闻辛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左躲右闪:“我……我没有!” “还嘴硬。刚才你在梦里说的梦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谢问嘿嘿一笑,学着闻辛的语气道,“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你怎么能抛下我!” “住口!别说了!”闻辛又羞又怒,抬手就是一巴掌,谢问早已看穿他的行动,条件反射地伸手格挡。 啪! 一个清脆的响声。 “嘶——!” 谢问吃痛地倒吸一口气,闻辛这一掌好死不死偏偏打在了他昨晚被尸傀咬伤的胳膊。闻辛大惊失色,连忙握住谢问的胳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打疼你了吗?” 谢问龇牙咧嘴地道:“疼……快给我吹吹。” 闻辛连忙低下头去,呼啊呼啊地对着谢问的伤口吹气。 谢问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闻辛一愣,猛然抬头,看见一张正在努力憋笑的脸。 “你他妈的……!”闻辛终于反应过来谢问是在逗他,气鼓鼓地把谢问的胳膊甩开,“混蛋王八蛋!懒得理你!” 说着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下,气冲冲地走到门口。 闻辛一打开门,赫然发现为夷和长风杵在门口,两人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脸上均是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咳咳,大清早的,不好意思打扰两位雅兴了。”长风清了清嗓子,忍着笑道。 为夷赶紧转移话题:“啊对了,哥,成渊让你过去,说有事与你商量。” 谢问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知道了,一会儿就来。” 在长风为夷二人玩味的目光下,闻辛羞得无地自容,脚底抹油似的夺门而出。 谢问和闻辛一起来到成渊房里时,长风、为夷还有成渊正沉默地站在床前,屋内气氛十分凝重,赤鹄静静躺在成渊床上,依然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谢问上前一步道:“成渊,赤鹄怎么样了?他还有救吗?” 成渊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道:“情况不容乐观。他气息十分微弱,我现在用药慢慢为他调理,能不能救起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了,现在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谢问:“什么严峻问题?”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成渊走到床边,握住赤鹄的手抬了起来,转头看着谢问道,“谢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谢问走上前去凑近一看,见赤鹄的手腕有几个小孔,他心中一凛:“是傀儡虫!” 成渊点点头:“看来我猜得没错。赤鹄恐怕已经被傀儡虫侵蚀了。我之前一直以为,傀儡虫只能寄宿在死者体内,现在看来,濒死之人也会被傀儡虫侵蚀。” 为夷:“那我们不能想办法把傀儡虫赶出来吗?” 成渊:“若是将傀儡虫赶出来,只怕赤鹄会衰弱得更快。应该这么说,赤鹄本来早就死在那万骨冢里了,如今的他是靠着傀儡虫才好歹保住了最后的一丝气息。” 长风皱着眉头道:“若濒死之人被傀儡虫侵蚀,那这人算是活人还是死人?” 成渊叹了一口气:“只能算活死人。人肯定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濒死之人被傀儡虫寄宿之后,意识依然是清醒的,这跟那些死而复生的尸傀不一样。” 为夷抱臂在胸,摸着下巴道:“这事儿太蹊跷了,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牵线搭桥,长风哥哥,那个万骨冢,你是怎么发现的?” 长风:“前日,我无意中听到玉屏村的村民们闲聊,说村里最近一到亥时就闹鬼,我怀疑这与尸傀有关,于是夜里就躲在村中暗暗观察,到了亥时,那尸傀果然现身,我便一路跟着那尸傀来到万骨冢,亲眼看着那尸傀打开机关,进入万骨冢之中。” 成渊沉声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放出尸傀,把我们引诱到万骨冢,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就在这时,床上忽然传来一声低吟,原本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赤鹄身子微微抽搐,缓缓睁开了眼睛。成渊立刻转过身去,扶着赤鹄道:“赤鹄,你醒了!?感觉怎样?” “教主……大人……”赤鹄睁着混沌无光的眼睛,虚弱地抓住成渊的手。 成渊连忙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抓着他的手:“我在这儿。” 赤鹄的目光缓缓地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成渊脸上。 “教主……李延昭……李延昭他……”说着,赤鹄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成渊将放在一旁的药汤递到赤鹄嘴边,低声道:“赤鹄,先喝药汤,别着急说话。” 赤鹄摇摇头,轻轻推开成渊的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喝药……是没有用的。” 成渊捧着药汤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一般的沉默。 赤鹄颤巍巍地抓住成渊的手,虚弱地喘着气道:“教主大人,李延昭他……居心叵测,我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 李延昭?谢问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成渊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赤鹄咬牙切齿,断断续续地道:“是我太大意……轻信了他的话。这卑鄙无耻之徒……将我引到万骨冢之后……趁我不备把我打晕。等我醒来时……他人已经不见,我也被困在了那万骨冢之中……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听到这里,谢问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李延昭这个人我也见过,当时我和阿朔路过南华山的一家客栈,他和你们梵炎教玄武堂堂主祁未扮成客栈中的掌柜和小二,想要对我们不利,却被我们识破,后来双方动起手来,李延昭居然莫名其妙地把祁未给杀了。” 为夷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祁堂主失踪了这么久,原来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李延昭手下!?” 长风点头道:“当时我也在场,我也可以作证。” “教主大人……我自知命不久矣,您也不用费心为我治疗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但求教主大人成全。” 成渊表情沉痛,握住他的手道:“你说吧,不论是什么心愿,我都答应你。” 赤鹄挣扎地坐起身来,在成渊面前郑重其事地叩头一拜。 成渊一惊,连忙扶他起来:“赤鹄!有话就直说,你这是做什么!?” 赤鹄惨然一笑:“因为赤鹄知道……这个请求会令教主大人为难。不过……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如果教主大人不答应……赤鹄便是死也不能瞑目!”说着,赤鹄抬起头来,恳切地望着成渊道,“求教主大人,用我的身体炼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成渊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脸色一沉,怒道:“不行!赤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赤鹄拼着一口气哀求道:“教主大人,对付尸傀……寻常法子是没有用的,唯有以毒攻毒!如今……赤鹄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但就算是这样一副残破不堪的身躯……也应该物尽其用。您大可以用赤鹄的身子来炼蛊……试毒……只要炼出能克制傀儡虫的毒虫……便可以在世人面前还您清白!” “这怎么行!”为夷忍不住站出来反对,“炼蛊的过程有多残忍多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虽已是活死人之躯,但也还有意识有痛觉,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痛苦!?” 赤鹄咧着嘴,不屑一笑:“右护法……你这是在小瞧我赤鹄吗?你根本不明白……教主大人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为了教主大人……我什么都愿做,也什么都敢做!” 为夷还想反驳:“可是……!” 成渊厉声道:“都别说了!你们都出去,让我和赤鹄两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为夷一怔,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扭头跑了出去。 “为夷!”长风跑到门口,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有话好好说,何必对他发脾气。”说着一推门,追着为夷的背影而去。 成渊揉了揉眉间,长叹一声:“对不起,让谢公子见笑了。” “没什么,那……我们也先不打扰二位了。” 谢问察言观色,忙拉着闻辛告退离去。 “想不到这赤鹄,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闻辛坐在河堤旁的草地上,望着淙淙流水,幽幽地道。 谢问躺在草地上,双臂枕在脑后叹了口气:“是啊,他对成渊可真是一片赤胆忠心。人生在世,若能有这样一位知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闻辛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河水怔怔发呆,眼底染上一抹忧郁。谢问看着他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暗红色短发,沉默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怎么,又不开心了?” “我似乎有点能够理解……”闻辛望着远方,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赤鹄那样……” “呸呸呸,说什么呢!”谢问扳着他的肩膀转过来,注视着闻辛的眼眸,“不是说过不提这些了吗,好端端的怎的又说这些晦气话。”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我是说,如果,假如……” “如果假如都不行!”谢问大声呵斥,眼神忽然变得十分认真,“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闻辛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问,忽然破颜一笑,一拳锤在他胸口:“跟你开玩笑呢,瞧你那张脸绷的,不说了不说了。” 闻辛抬起眼帘,见为夷和长风站在远处,似乎在说着什么,为夷一下又一下地甩着手里的树枝,像是在发脾气,长风说着说着忽然将为夷搂入怀中,低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为夷本来一副失魂落魄又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长风对他说了什么,不一会儿情绪便平静了下来。 谢问顺着闻辛的目光看去,心情复杂地道:“看来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啊。” 闻辛奇道:“为什么?” 谢问露出一丝苦笑:“我可不想再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闻辛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脸热辣辣地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