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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局03

    "我会给你充足的食物、药品,等你痊愈,接着击败你。"她说着,"然后臣服我。"

    “即便我这样说了,也没有用的吧。”她轻笑着伸出手,“你不是渴望自由的猛兽,不然以你的能力,离开还是很轻松的事。你也不是渴望公平竞争的勇士,即便在你全盛的时候折服你,我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rou体。”

    “这个世界有人深信丛林法则,臣服于强者、欺凌弱者是理所当然。他们觉得自己是法则里的rou食者,可以统御羊群。”

    “但是我为什么要做野兽?我为什么要服从于本能?我为什么要褪去人衣,当一只顺从的野兽?”

    “我不会拿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去折服另一个人。”

    “你准备拿什么来折服我?”他问道。

    “在听到你的名字,看到你的样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父亲曾经举报过一个人。”她说道,“他以’人民有献祭自己的孩子给异星神’的理由,举报了一个试图用演讲和游行激起南美区革命浪潮的人——他是我的老师。”

    “……”

    “我认出了你的枪,是那边的起义部队最喜欢的款式。你是革命者?”

    “我是复仇者。”

    “我帮你杀掉他。然后,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家。”女人解开了对方脖子上的项圈,“做我的情人,还有刀吧。”

    他颤抖着,带着不着寸缕般的恐惧,在她的笑里低下头。他失去与女人对视的勇气。

    “我叫顾。”

    “罗伊,13岁,监狱黑户,试图告密被发现后被我杀死。”

    “弗洛伊德·埃菲尔,75岁,联合政府前理事,绞刑。人皮被做成鼓,已追回。”

    "萝拉,16岁,无职,在套取情报时被发现,内出血死亡。"

    "凯尔,21岁,新军军人,在起义前被上司打骂,丢在营地口冻死。"

    "皮拉格·罗丝,23岁,新军军人,死于起义。"

    "李华,12岁,无辜牵扯。"

    "齐浚,24岁,情人,死于断后。"

    ……

    "邓钱,43岁,核能研究所所长,死于辐射病。"

    "艾拉·罗丝,27岁,网络安全研究所小组长,死于过劳。"

    ……

    阿鲁诺合上了书本。

    除了女王身后的那个架子,这些挤满了房间的书上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年纪、职位与死因。

    "这实在是太沉重了。"他喃喃着。

    "我天生厌恶看到痛苦,"书架的主人说道,"但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们,就太可悲了。"

    她抽出一本书,用钢笔在空白的书页上边写边说:"切威尔·罗夏,我的好友,我的首席执行官。"

    阿鲁诺想起,这就是视频里死于极刑的男人。

    "他当过我的农业部部长,当过我的教育部部长,管理过我军队的后勤,"她轻轻摸着书页,"他本来是个有好收入的医生,一开始接手农业部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好带着一帮子人去乡下跟着人种地。当教育部部长的时候也是,先去学校当了一个月教师。"

    "即便是从零开始,他依旧完成得很好。"

    接着,她继续说道:"但是他的理想是一个人人有病看的社会,为此切威尔在工作之余常常与我探讨战后的医疗体系。他倾家荡产,哄走我的年金,筹办了一所医科大学,专门从事医学研究……当届毕业生有八成投军,152人,现在还活着的只有43人。"

    "您在悲伤。"

    "是的,"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女人沉下声,"我在悲伤,可在此刻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必须等,等到那些外星人相信——"

    "相信,我将所有的核弹都埋藏在帝都的地底下。"

    联合政府最后的那批核弹一直是外星人与他们的买办政府最为关心的东西。每一年,他们都通过安插在世界各地的辐射检测仪寻找这批核弹的下落,由此产生了贵族狩猎的风气。

    在全封闭、只进不出的避难所里,有一种似乎所有的危险都消失殆尽错觉。时间变得漫长,如死前的走马灯,思维无限被拉长。当整个房间唯二的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阿鲁诺开始觉得心跳声都有点吵了。

    他觉得自己猜到了核弹到底在哪里。当帝都与心存死志的士兵长在一起等死,那些家伙就会把女王这当作突破口,然后boom得一下,一起被炸上天。

    "你在害怕吗?"她率先问道。

    "有一点。即便这个时候,我也在想,不反抗就好了。和你一起,两个人一起活在无人知晓的避难所里。"他喘着气,声音因恐惧而发颤。"我极尽全力想在此刻发出些让您开心的话,却发现我实在是做不到。"

    "畏惧死亡是人的天性,无需羞耻。而因此,克服天性的才是值得我敬佩的勇士。"

    "这句话她也说过。"阿鲁诺回忆起来,"她说,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而因此,克服天性,从一而终的人,才会获得她的敬佩与爱。"

    "我们很像。"

    "她是个生长在和平的国度里的姑娘,柔和地要滴出水来。哪怕最生气的时候,也只会说,滚,傻逼。"阿鲁诺抹了抹脸,把眼睛掩在颤抖的手掌下,"不止一次,她和我说,,还好我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不然我不是变成不顾一切的坏蛋,就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我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女王缩起脚,用手背支着下巴,"弗洛伊德的理想主义最终实现了吗?"

    "还没有,"他说道,"正面临着严峻的内忧外患。但是,在那个世界,在他因为老年痴呆变得呆呆傻傻之前,不会被人当作疯子了。"

    "挺好的。"她笑着评价,"我想去看看。"

    在那个纯粹的笑容里,阿鲁诺渐渐地放松下来。

    "您想听听更多的吗?"

    "说说看吧,在这最后的时间里……"

    "嘣!"

    远处传来了枪响。

    女王坐直了身子,平静而威严地说道:"没有时间了。"

    她在书页上再次写下一个名字、年纪、职务,以及死因——背叛后被枪决。

    "顾马上就会赶回来。在那之前我要开启按钮,你来帮我整理仪容。"

    女王最后的正装是黑色的骑装。在保证行动方便的前提下,简单地凸显她肃穆的气息。

    阿鲁诺为她别上最后的白蔷薇。他在花瓣上落下一个吻,然后站在女王的身后。

    电子屏幕上显现着实时的监控,衣衫褴褛的士兵长在大结局前赶到。以小队为单位的异能者亲兵被卷入血rou战场,在全方位炮火覆盖下变为一个个数字。

    "利维坦"号航天母舰从太空直降,直径1000米的空天巨兽伴随着从地月轨道降落的金属棒打击着地面。山峦被轰平,沟壑被扬起的rou块、碎石以及尘埃填平。主炮的炮口在预热,金属管周边的空气rou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第一小队全员覆没。"

    "第二小队仅留一人,双腿截肢无法继续任务。"

    "第三小队失去联系。"

    "滋——通…点遭遇……击,滋——"

    "十三队完成任务,已无法撤离。"

    "请放心地先走一步吧。接下来,我们会完成剩下的使命。"

    母舰在空中胡乱开炮,没有目的和准头地用炮火耕着地。它吱吱咯咯了一会儿,发出哀鸣,这个庞然大物在生命最后一段时间穷尽疯狂,坠下天空后疯狂翻滚着,内部的爆炸让钢铁变形,表皮分离。

    "要来了。"

    女王摩挲着面板。

    它比之前的庞大的空天航母小巧。与粗旷的钢铁美不同,它精致、危险,呈现流畅、诡异的异域美感。无需充能,或者说在赶来的路上,它已经做好好充能的准备,灼目的光线倾泻而下。

    顾闭上一只眼睛,计算着射击的角度。

    "试射!"

    重火器喷泻出火焰,爆炸的浓烟有条不紊地在天空炸开。

    第一轮的炮火击中外星人的商舰,被自带的能量罩挡下。它灵巧地转动身躯,将后来加装的炮口对准阵地。

    主炮是来自地球后私自加装的,它的科技含量没有超出理解范围。但是,保护舰身的涂装与框体来自更为先进的科技,只能在一轮一轮的炮火中消磨能量。

    "送我去这里。"顾指着图片上的一个小角,"我们的士兵死伤惨重,炮火支撑不到防护罩消失。但是每一轮炮火都能打开一个小口子,在这1秒内我要潜进去。"

    "我会抽出一队人……"

    "不需要。"他说道,"我一个人足够了。这次我会带上你们的仇恨一起复仇,在完成前不会停息。"

    拥有传送异能的人对着他行了个礼。

    "最初,我仇恨着想将我献给天神的议员。"

    "后来我恨着父亲。"

    "在他死后,我又变得孤苦伶仃,恨着杀死战友的贵族。"

    "然后,她告诉我,我该恨的是这样的制度,是造成这样制度的领主,以及一切根源的外星人。我恨着这样的世界。"

    "我在这样的世界活着,倘若没有希望,是一分钟都活不下去的。"

    "作为死前的遗嘱,简短,且表现得富有希望或者哀伤也许会让人更有记忆点,不过我知道,你会记着我的名字,所以也就不在乎那些了。唯一想要抱怨的是,您作为情人的爱,实在是不走心。

    但,对于复仇者而言,你是如此坚定的锚。"

    "致女王,我会为您扫清前路。"

    传送引起的空间折叠在第一时间被舰船感知到,甚至来不及留下什么话,从天而降的光束就蒸发了那位异能者与那一片空地。

    漫天的尘埃在阳光下折射出看不透的迷雾,炮火的轰鸣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舰船开始哑火,里面似乎发生了剧烈的打斗。最后,它在空中横七竖八飞着,撞在平平无奇的土地上,诱发了避难所的保护罩。

    女王最后的避难所彻底展露在阳光下。

    在晴朗的天空下,数十架空天航母与一架比商舰更大的舰船缓缓下降。巨大物体移动产生的气体流动撕开了尘埃包裹的战场,在黑褐色的土地上,久违的阳光安静地透过湛蓝的天空落在暴露的避难所上。

    斯文的野兽像天使般包围着罪人。

    他们在刻意营造审判的氛围。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她的声音越来越激亢,神情坚定。

    "他们唤我,荡妇,,因为我的婚姻、恋情与他们期许的格格不入。他们唤我,暴君,,因为我不够民主,不肯听取街上抗议者的意见,向天人束手就擒。他们唤我,魔鬼,,因为我不仅反抗,还反抗得颇有成效,让他们产生了威胁与恐惧。

    现在,他们想要审判我,因我不尊从他们的规则。

    后来我发现了,这便是暴君的实质。无论是以善为名,以一己私欲,以民主、以自由,都是强迫大家听我的声音,按照我的规矩做事。那么我可以做’暴君’。我要大家来遵守我的规则。

    只要还有人厌恶这样的世界,厌恶不公,厌恶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与明码标价的生命,那么,,暴君,,就不会消失。"

    "阿鲁诺,你害怕吗?"

    "我怕得要命,已经没有站立的勇气了。"男人扶着椅子,露出笑脸,"但这一次,我会与您共赴黄泉。"

    "我稍微有点在意,你有中文名吗?"

    "有啊,"他缱绻地望着女王,"我有个中文名,叫齐浚。"

    "时空穿越还真是奇妙啊。"她有些兴奋,甚至难以克制地摸着按钮,"我要请你看一场奇迹。"

    阿鲁诺难以遏制地闭上眼。

    女王却笑着撑开他的眼皮。

    "围观奇迹的时候,就不要闭着眼了。"

    大屏幕上的画面被切断,转而是世界地图。遍地的红点一个个开始闪烁,继而又变成以坐标形式流淌的数字河流。

    "另一个我临时找到了弗洛伊德,但我为这一天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准备。"

    "你知道么,眼睛是最直观的感受空间的物体。但是,如果有足够好的空间感,凭借机器我也能确定他们的方位。"

    "以下是奇迹的时刻,是暴君的魔法,是人民的复仇,是,新时代真正的开始。"

    "消失吧。"

    炮火声、震荡感忽而停止,满是红点的屏幕在同一刻被按下删除键。世界地图闪了闪,被替换为实时拍摄的卫星地图,蔚蓝、满目疮痍的星球难能可贵地安静了下来。

    在杀戮与压迫的哀嚎中沉沦一个世纪的星球,第一次感到了寂静。来自异世界的来客瞪大了眼睛,又一次他看到了奇迹。

    "为和平贺。"

    屏幕上显现了一秒文字,又接着把安宁留给这个星球。

    "去打扫战场吧,"她虚弱地坐在椅子上,那个征服自己死亡的女王像个孩童般得意地扬起手,"接下来,我要开始我新的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