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兄长
“禀报少宫主,武林盟主登门。” “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江尧喂殷付之喝了药,又给他把被子盖好,出了房门。 殷容此前出现在山脚,江尧没怎么搭理他,这厢他又专门跑到宫中来,必然是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 “啊,盟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江尧迈着步子缓缓从厅外走进来,他语气稀松平常,倒是敷衍的意味。 殷容站在厅中,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他进来,皱起了眉:“怎么是你,殷付之呢?” 江尧踱步走到正中,在玉石雕花椅上坐下来,那是素日宫主坐的位置,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此前就已经告知盟主了,宫主患卧病在床,不宜见客,盟主若是一定要见他,怕是要扫兴而归了。” “这便是凤旸宫的待客之道?你的师父平日是这样教导你的?“殷容脸色有些不好。 江尧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也不看他,“宫主确实卧病,盟主又何必苦苦相逼。“ “哼!他这样的人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殷容甩着袖子离开了厅里。 江尧对两旁的侍婢道:“送客。” 鬼医坐在床头的矮凳上给殷付之号脉,江尧负手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只见这鬼医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舒展,江尧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见他收回了手,江尧赶紧问道:“如何?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醒?“ 鬼医斜着眼睨他:“伤寒拖太久有些重了,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心头郁结,没就这么去了已经是万幸了。“ 鬼医收了工具,说道:“就要醒了。药先吃着,这段时日你莫再出现在他面前,找他以前的侍女来。等他气血平稳以后,你再跟着伺候吧。” 江尧听这话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如果殷付之醒来看见自己,好了也要被气晕过去。他把白衫调了出来,白衫一直被关着,之前被暗器伤到了经脉,于武学上有损,并且永远不可再恢复了。被放出来的时候似乎是学乖了,不再对江尧口出恶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安静得很。 “你在此处伺候他,若是他有半点闪失,白仪还在我手里。”放下这句话,江尧又盯着殷付之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白衫打了水来给殷付之用热布巾擦脸,擦着擦着流下两行泪,“宫主,属下无能,护不了宫主。” 殷付之还发着高热,忽然咳了两声,白衫见状,赶紧丢下布巾,俯身凑近了问他:“宫主,您觉得如何了?” 殷付之身体虚弱得不行,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音节。白衫从炉子上倒了一杯热茶,待冷了一些,喂他喝了一点,他便又昏睡过去。 ※ 殷容带着侍从满脸怒容地出了凤旸宫,手下皆在宫外等着,见他回来,一人问道:“宫主,如何?” 殷容愤愤道:“殷付之不出来示人。“ “宫主,此行我们一定要拿到九转天魔,如若不然,殷家还怎么立足!“ 殷容上去抽了这人两巴掌,“你也知道——都是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废物!“ 这人捂着脸,点头称是:“是属下废物,是属下废物!“ “盟主,暗探回来了。“ 一个身影忽然落于地上,是个身着紧衣的娇小男子,仔细想来才会发现,他约莫是穿梭过树梢,一丝痕迹也不留。 “有何发现?“ “盟主,属下联合以前埋伏在凤旸宫的线人,打探到近来宫里凡是大小事务都由少宫主主持,鬼医一直居住在凤旸宫里给凤旸宫宫主备药,这位宫主的身体定然是出了问题。此外,这少宫主不知从何处带了一大批手下进宫,似乎不是凤旸宫的人。” “做得很好。” 殷容反复思忖了在宫里江尧的反应,毫无尊敬之意,而且他能直接坐在宫主之位上。就算他现在权力再大,也不该越过了宫主去,除非…… 一人突然说道:“盟主!莫非这凤旸宫宫主被江尧给……” 殷容抬手打断了他,对暗探道:“你再去探。“ “是。” 约摸过了三天,殷容一行人终于等到了结果。 “盟主,凤旸宫宫主如今居住在凤鸣殿的偏殿里,外面把守森严,除了鬼医和少宫主任何人不得入内,看起来像是被囚禁了。但是看近日的形势,少宫主又不似要害他,只是把凤旸宫大权握在手里。” 殷容问:“你可打探到什么进去的法子?” 暗探道:“法子是有,只是风险颇大。” 众人闻言陷入了沉默。为了这还不一定能到手的功法,若是丢了性命便不值当了。 过了大约半刻钟,一位长老进言道:“盟主,我有一计。” 殷容道:“哦?” 这长老摸着胡须道:“正所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我们可以和那凤旸宫宫主做个交易。”众人商讨了一番,最终定下了个可行的计策,只等一切准备妥当,开始行事。 ※ “他如何了?”江尧站在檐下,手里握着一支白色的木芙蓉。时间已到深秋,室外透着侵人衣袍的寒意。 白衫低着头,回话道:“宫主伤寒好了大半,还有些咳,身子骨依旧虚弱。” “你平日照料须得用心,吃的喝的一定不要冷了,夜里多看着……”江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通。恨不得立刻就钻进屋里,陪在殷付之身侧。 “是。”白衫待他说完,回了一句。 江尧近来老实了不少,平日里忙完以后,就跟前跟后地伺候殷付之,但不对他动手脚,就连夜里也只敢搂着他睡觉,不敢再做其他的。伤寒好了以后,鬼医就让他停药了,以食补为主,药物少用。江尧都一一记下,命手下去备好。 “这几月,你可千万别再行房了!他气血亏损,你又这么咳咳……生猛,行不得!知道了吗?” 江尧点头,虚心受教。 两个月过去,殷付之已经无碍,鬼医便打算离开,刚收拾好行当,江尧传手下来了——请他给殷付之号一次脉再走。 “多此一举!”鬼医烦的不行,又来了凤鸣殿里。 殷付之坐在窗前看书,江尧在旁边又是烹茶,又是燃香的。这些日子,殷付之面色红润了不少,虽不及常人身体健壮,但还算是不错了,只是他心头郁结,怕是没什么药能医治。鬼医在一旁看了看,道:“宫主身体尚可,有什么好看的?” 江尧道:“他这两日吃的少了些,你给看看。” 鬼医闻言险些翻了白眼,吃多吃少还不是得看心情,你天天在旁边待着,能吃得多就怪了。他腹诽完了,坐下来,抬手搭上殷付之的手腕。 “无——”“事”字还没说出口,鬼医惊得差点从板凳上跌下来,他指着殷付之,大张着嘴巴说道:“你你你……”说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他反应异常,殷付之心下一悬,倏得收回了手,手指在袖中握紧了。江尧有些着急,连忙提着鬼医问:“到底怎么了?” 鬼医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好像……” “好像什么?” 鬼医抬头看向江尧,脸色奇异,说道:“有孕了……” 江尧松开手,鬼医一屁股坐在地上,江尧有些发笑:“你胡说什么呢。”但转头一看,殷付之坐在那里,脸上褪去了血色,像是被抽干了神魂一样,手指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衫。江尧顿觉事情不妙,他又把鬼医拽起来,“你说,怎么回事?” 鬼医头转到一边,念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问你自己啊。”江尧又看了两眼殷付之,他早已失了魂,江尧拉住鬼医,“你跟我出来。” 鬼医扯他的手,“你松手,我自己走!” 两人拉拉扯扯到了外间,江尧松开手,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鬼医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你还叫记不记得之前我诊脉曾经说过,他早年被人下过药。” “是。” “传言南疆有药,可使男人生子,他应当也是被下了这种药。” 江尧惊异不已:“所以,他怀了我的孩子?” 鬼医点了点头。 江尧喃喃:“这怎么可能呢?他居然怀里我的孩子……” 过了大约一炷香,江尧又拽着鬼医往屋里进:“你快去看看他的身体,我担心——”半只脚刚踏进屋里,江尧的心差点吓出嗓子眼。地上是一只打碎的碗,殷付之正拿着一块瓷片往脖颈上割去,江尧瞬息间运了步子,飞身到殷付之身前,握住那块瓷片。再晚一步,殷付之此时必定已经血流如注。 江尧不顾手掌在呼呼流血,急忙唤道:“来人!”一行婢女匆匆进了屋里,江尧吩咐:“把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清出去!”他的血落在殷付之的衣服上,弄脏了一大片,江尧也顾不得了,下意识地把殷付之紧紧抱在怀里,喊道:“你这么想死吗!” 殷付之闭上眼睛,通身一股绝望的气息,根本不听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江尧只得把人抱到床上,时时刻刻看着他。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死,什么事情都拦不住他,江尧心知肚明。 他问鬼医:“可以拿掉吗?” 仅凭他二人的关系,指不定怀得是个什么畸形的怪物,而且还是以男子之身孕育,谁又知道这样下去会出什么乱子。 鬼医道:“我没有研究过此道,怕会生出危险,你还是去南疆寻找有能之人吧。” ※ “宫主,您醒了?”等江尧走了,白衫进了屋里。殷付之靠坐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唇也苍白不已,看着十分令人心惊。男子之身有孕本就是坊间奇谈,万万没想到竟能真的落到人身上。 白衫为他拿来一件外袍披上,“宫主,天凉了,当心身子。” 殷付之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白衫,你想出去吗?” 白衫顿了顿为他披衣的手,说道:“宫主何出此言?” 殷付之道:“出去以后,你不必再回来了。” 白衫诧异不已,殷付之竟然还有什么出去的办法?她疑惑道:“宫主?” 殷付之不言,他将头转到里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