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三十五第三十九章
茂大吼,“你去看你的算命先生!我去帮我哥!” 李长茂点头如捣蒜,虽然他近来习武强身,可他那猫拳秀腿的拳脚功夫在此时只会丢人现眼外加碍事儿拖后腿。 陶澈直接从马背上跳跃到陶澄身边去,为他挡下一柄长枪戳刺,“哥!” 陶澄置若罔闻,来者十人,已经被他撂到了四人,有一人妄想逃脱去通报,被陶澄踹倒膝弯趴到地上,又被掐住后脑狠掼,连着吃了三四口满嘴草泥,瘫着动不了了。 一念之间,陶澈收了手跳到一旁,满眼沉痛的看着他哥闷声发泄,那几个小兵战不过盛怒之下的陶澄,却又无逃脱之法,只剩下两个人了,他们战战兢兢的以长矛和长剑护身,扯着嗓子尖声大叫,试图引来后援。 陶澄毫无畏惧,长矛迎面击来时他微微躲过,伸手绕过枪身一把折断,锋利的断口在下一瞬就刺进那人肩头,持剑的士兵大喊着冲过来,被陶澄跃身一脚踢踹在脑袋上,哼都没哼晕死过去。 在逐渐逼近的庞杂脚步声中,陶澈见他哥拾起那把剑,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大步走向李三。 李长茂仿若见了鬼,他看看遍地呻吟的士兵,又看看浴血的陶澄,他游移不定道,“这不是...不是给我算命的先生啊。” 陶澈跟在后面,闻言沉声道,“他乔装的。” 李三再次看向轻陌,原来那张丑陋的人面皮下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以往他逛青楼最疼惜面相标致的可人,最看不得美人被糟蹋,他登时骂了句狠话,又见陶澄将晕厥的轻陌抱起,赶忙要伸手帮忙,却被一巴掌重重挥开。 李三疼的半条胳膊都麻了,表情扭曲,他慌忙的站起身后退,“我不碰他,我不碰,我帮你收拾摊子。” 陶澄这才收回凶恶的眼神,将轻陌揽在怀里,身子紧紧相贴,露出被束缚在背后的双手。 顿时有好几声嘶气和惊喘,营妓抱紧了自己的手,似乎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活生生疼在自己的手上,皮rou翻开,被河水泡的早没了血色,只有惨白浮肿的无数道割口,丝丝缕缕的血丝从骨rou深处蔓延出来,有一枚尖利的木刺深嵌在左手的中指缝里,几乎贯穿了整个指甲,深深刺穿一截手骨。 李三偏过头不忍再看,抬手拍了拍陶澈的肩膀,心下一颤,觉得自己手也疼的要命,陶澈憋住一口气,看陶澄呆怔了好几瞬才用剑刃割断麻绳。 遍地负伤呻吟的士兵等到后援,互相搀扶着蹒跚回营。全副武装的军队将几人迅速包围,长矛弓箭直指不误。 陶澄仿若不知,将轻陌的双臂摆放到身前,又脱下外衫把他裹住,打横抱起。 陶澈推推李长茂,在警惕的众人里寻了半圈,如释重负般寻到了林威,他将陶澄护在身后,对沉着脸的林威道,“别急!且听我讲!” 林威丝毫不给李长茂脸面,但在场的三人他都认得,一个叫他meimei喜欢的昏天暗地的草包男人,两个陶府公子,他眯了眯眼,听李长茂匆匆解释。 “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把陶大公子的...的...把陶大公子的人绑了扔到你们军营里来,我们这是来寻人的,不是闹事儿!” 陶澈心里堵得慌,一句话不想说,只站在陶澄身前,绷紧了身体,准备林威若是一言不合进攻的话,第一个冲出去干翻这帮人。 林威沉声道,“只听说他是青楼来的,营里未有一人听闻他是陶公子的人。既然不知,便只当他是个营妓,营妓不服管教,自然要有惩戒。若是知晓他身份,我们定不会如此鲁莽。” 李三欲言,林威又道,“你们不得理,且又打伤了我十个兄弟,如何算?” 李三回头看看陶澈,见他也如陶澄一般黑沉着脸,心里求天求地的救命,不想陶澄在此时开口,他盯着林威,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就像喉咙里堵满了血沫,“给我寻一个军医为他疗伤。军饷、马匹、营帐,你要如何算,就如何算。” 军医是个不太老的老头,和陶老爷差不离年纪,一直到晌午饭过去才将轻陌一身大大小小几乎数不尽的伤口清理完全,涂上药粉,缠好纱布包扎,只有在拔出那一枚木刺时轻陌有微弱挣扎的反应,随即又陷入沉沉昏迷中。 军医叮嘱,“得好好养着,以往生过大病就没用心医治,落的体虚体寒,眼下这一遭得多受点儿罪,良药苦口,要喝上一年半载。” 陶澄沉默着没作声,一瞬不瞬的看着轻陌,从脸蛋到脚尖,处处都缠着白纱布,一身周遭没一处好皮rou。他还穿着沾血的衣衫,脸庞也挂着凝固的血迹,军医拍拍他肩膀,“你也受伤了吧,让我看看。” 陶澄这才摇摇头,哑声道谢,“眼下还要如何?只等他醒来就行了么?” “容他先睡到傍晚,若是还未醒,就把他唤醒,须得吃些粥米才行。”军医收拾好东西,“我去煎药。” “劳烦您了。”陶澄并未起身相送,由陶澈送到帐口,李三捧着碗水送到陶澄手边,“喝两口,你听听你的声儿。” 陶澄接过,含住一口后将碗递还给李三,他坐到床头去半拥起轻陌,唇对着唇小心的渡过去一些,一口水耐心而缓慢的用了好些功夫才喂完。 李三和陶澈互相看看,有些尴尬,更多是难受,李三问,“你们知道是谁干的这缺德事儿么?不就是断袖么,怎么非得要棒打鸳鸯呢?” 营帐里尽是沉默。 李三自觉问了不该问的,坐立难安,陶澈开口救他,“哥,你也一身血,去冲冲吧,我帮你守着。” 李三赶忙跳起身,“我去给你寻一身换洗的来。” 营帐里只剩两个还醒着的,陶澈挨近过去,低声道,“哥,你不要憎恨娘,我都难以接受,何况是娘。” 陶澄拿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他,随后无声的苦笑一瞬,“我心里只有疼,没地方用来憎恨谁。” 李三回来,也不进营帐,只撩开一条缝道,“衣裳拿来了。” “哥,你去吧。”陶澈口里苦涩,“你满身血腥味,叫他闻到了该睡不安稳。” 陶澄似是被说服,垂眸拿起剩下的半碗水喝了,这才起身走出去。 李长茂看着陶澄走远,心里替他难过的不行,他钻回帐篷里问陶澈,“我当初还在青楼里看你哥和可人在一起,怎么转眼...” “那个可人也是他乔装的。”陶澈叹一口,“从始至终,我哥只和他在一起。” 这大半天里李长茂受了不少震动,他喃喃,“好像是个很曲折的故事。” 陶澄很快回来,就当另两人空气一样,他半躺下身轻轻挨到轻陌身边去,叫他的脑袋能依靠在自己小腹旁边,仿佛是轻陌撒娇埋首在他怀里一般。 手指下的脸蛋终于恢复了温热,他这才抬眼看向陶澈,“你回去吧,爹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陶澈抿唇,眼里似是惊慌,“哥,我今晚再来,牵辆马车来。他还没醒,你们总不能今晚就...就...” 陶澄看破他,“明日再来吧。我眼下不走,走之前,我会告诉你的。” 陶澈略微放下心,李长茂同他一起撤退,策马回程的路上,他问,“远走高飞么?” 陶澈心烦意乱,嚷他,“你怎么知道!” 李长茂笑叹,“换做是我,我也要双宿双飞,云游仙境去!” 三十八. 陶府里一片死寂。 起初下人们一个个都瑟瑟发抖,尤其是当初被陶澄赏了金元宝的那几个,回过味儿后肝胆剧颤,待闷声把狼藉的庭院收拾干净后,他们又全都被赶回了偏院里,尽好装聋作哑的本分。 双九也哭累睡着了,乔晴无力给他沐浴,只拿热手巾把他一脸蛋的血水擦干净,白净娇嫩的皮肤上只留有淡淡的一道划痕,是陶澄用指甲抓出来的。 陶老爷没陪在一旁,大发雷霆后上了马车不知去向。乔晴落的清净,抱着双九躺在床铺里愣愣出神,她半边脸绯红的肿起,不碰都疼,却无心去寻医来瞧瞧,只想闭上眼睡一觉,祈求醒来能看见陶澄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陶澈满身满心的疲惫,回来后见乔晴挂满泪痕睡的沉沉,心里也跟着一番痛楚,他静悄悄的坐在垫脚凳上,高大挺拔的身量趴伏在床边,背脊因着无助而弯成了委屈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耳朵被轻柔的揉捏,他抬起头,与乔晴哭红的眼睛对上,一时间也红了眼眶,“娘,再哭哥哥也不会回来的。” 眼泪更是决堤,乔晴压着啜泣微微破涕而笑,“是不是傻,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陶澈垂下脑袋,小时候他的娘亲就像这样伏在床边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入睡,他比他哥哥闹腾一些,总是求着不够不够,总是还要再听一个才肯睡,陶澄就揽下重任,要乔晴放心,说最后一个故事就由他这个哥哥来讲吧。 陶澈没能忍住酸楚,眼泪浸湿在床铺里,他用着低低的声线掩饰住,“娘,你知道你关门出去后,哥哥都给我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乔晴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讲的什么呢?” “五岁那一年,他跟我讲的全是轻陌如何好,比我乖,比我聪明,比我漂亮可爱,六岁之后到分开睡,他讲的全是如何想念轻陌,那封信我都会背了,就因着哥哥每晚睡前都要念叨一遍:我亦是心悦于你,企盼相思相念不相忘,企盼朝朝暮暮享有你的眉开眼笑。” 乔晴无可抑制的发起抖,手心被陶澈捉去紧紧握住。 “娘,哥哥真的很喜欢轻陌。我们或许是做错了,借口一个‘倒霉’毁了人家半生,眼下还要再寻什么借口继续去摧毁他们么?” 乔晴不可置信,“他们是亲兄弟,就如同你们一样!” 陶澈摩挲顺着她的手背,半晌才道,“没人知道。而且他们不在乎,已经牵绊至此,还有何可在乎的,血缘只能加深他们的关系。” “你也疯了吗?”乔晴一把抽回手,她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他被丢去军营,眼下已经被糟蹋成...” “没有!”陶澈打断她,终于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没有。他跳进了粪水池滚了满身污秽,叫人扔在河水里浸了一夜,我们赶去时刚被拖上岸,全身没一块好皮,那双手更是...” 第一回卖去青楼被陶澄救下,这一回又没能得逞,乔晴似是认命一般,倏然嗤笑,心里想着华葶道,是你在眷顾那孩子么,我坏事做尽,你便要我的孩子去顶罪。 夕阳余晖散在天边,微风徐徐。 军医掀起帐帘进来,端着一碗香糯的米粥,“叫醒他吧,用一些再歇息,不然本是皮rou伤,还要再添一笔肠胃病。” 陶澄连忙应声,他背靠在床柱上,拥起轻陌依偎在自己胸前,他低声轻唤,“宝,醒一醒。” 军医不大自在,把粥放在一旁道,“药也快煎好了,你待会儿出来端吧。” 轻陌睁眼就望见陶澄,他呆呆愣愣的支吾了两声,只觉得全身乏累又痛又沉,口里也不甚舒坦,他哼道,“你...你昨夜,是不是趁我睡着,使坏的捅我嘴了?” 完全没能想到会被这样质问,陶澄不知如何开口,只将轻陌又拥紧了几分。 委实难受,轻陌慵懒的合上眼,脑袋枕在陶澄的肩窝里弱弱的凶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是我不金贵了吗,还是你不疼我了?” 猝不及防的,脸蛋上倏然砸落连串的水珠,轻陌怔愣住,待听闻到细细的哽咽声才后知后觉,他一面琢磨着不至于吧,一面着急要抬手去哄,却在肩背连番的酸痛里看见自己双手缠满绷带,目光再向下,发觉双腿也如出一辙。 记忆慢慢回拢,昨夜的恐惧,挣扎,折磨仿若只是一场噩梦,现在他醒来了,窝在陶澄的怀里享受他的温热和心跳,只觉得再未有一处能让自己这样安心。 轻陌垂下手捂在心口,脑袋亲昵无比的朝着陶澄肩窝里又蹭又拱,“本来心里不疼的,叫你一哭,顿时抽抽着要我命。” 话还挺多,拧绞在一起的五脏六腑终是稍稍归了位,陶澄一手轻捧住轻陌的脸蛋,指腹抹掉两人混成一片的泪痕,“不哭了。”他喃喃着亲吻住轻陌,疼惜至极,怜爱至极,“不哭了。” 喝粥也不安生喝,偏要你吃一口我才吃一口,两人慢慢用完一碗粥,嫌不太够,陶澄又出去盛了一碗,期间碰见林威,他问,“可还好?” 早晨是迁怒,眼下陶澄礼貌相待,他谢过关心后又反问道,“你的人如何?” 林威耸肩,“你下手太狠,我会好好替他们追讨回来的。” 陶澄无甚所谓的点点头,回到营帐里看见轻陌屈腿埋着脑袋哼哼,赶忙凑过去,“怎么了!” “我臭吗?”轻陌又嗅了嗅,“我昨晚滚到粪水池里去了,我现在还臭吗?” 不想再生出凄苦的气氛来,陶澄弯下腰抱着他双腿啄下好几个亲吻,“不臭,就是被熏的又傻了三分。” 轻陌瞪他,“傻人傻福,就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郭先生曾...”眼神陡然一变,“我们又一次失约于郭先生。” “不急。”陶澄重新拥他到怀里,舀了粥贴在他唇边,“等你把傻了的三分聪明回来,我们就去看望他。” 吃饱了肚子不久后又喝下汤药,却不想还是发起热来,一层层的冷汗和热汗烧的轻陌神志不清,陶澄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罪,伏在床边为他拧手巾,为他润嘴唇,一直折磨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绷带全部浸湿,得要换新,陶澄帮军医打下手,擦身换药,轻陌沉沉的昏睡,任如何摆弄都无知无觉,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让陶澄心脏剧痛,他玩笑一般低声道,“大夫,劳烦你也为我抓两副药,我胸闷气短,总感觉喘不上气。” 直到军医包扎妥当,准备回营里睡觉了,他才指指轻陌道,“他好了你便好了,先暂且抱着睡一觉,小心着些别压到伤处了。” 陶澄一笑,将军医送到帐口,“大夫医术高明,谨听医嘱。” 寒露已过,一大早,帐外士兵们沐浴着秋季返潮一般的热浪将口号喊得震天响,吵醒了轻陌。 陶澄本就浅眠,立刻跟着醒了,他起身拿水,轻陌小口小口的抿了半晌才喝完,他道,“感觉轻松多了,好像这一场发热,把浸在骨头里的寒气都蒸发掉了。” 陶澄“嗯”到,宝贝似的亲个没完,“再睡会儿吧,睡醒了喝粥喝药。” 轻陌不大想睡,梦里尽是求而不得的煎熬,不比醒着时幸福满足,陶澄便依着他,将他裹了两层打横抱起,“去山坡上看日出,好么。” 陶澈来时近巳时,营帐里扑了空,询问军医才知道两人用过药后就散步去了,他捉着腰间玉佩一面把玩一面四处晃荡,在一片背风的矮树林边瞧见了他哥哥。 轻陌似是在说些什么开怀的事情,窝在陶澄怀里言笑晏晏,那双乌黑的眼睛从未看过别处,只能盈下眼前一人,他说到开心处扬起双手瞎划拉,被陶澄揽回到胸前,低头朝那手指手背上亲吻去,轻陌还在笑,转眼额头也被啄了一口。 陶澈站在远处,看两人自成一方天地,唇舌交缠了许久才慢慢分开。 他拾起一颗石子颠了颠,奋力抛出,骨碌碌滚到两人身边去。 陶澄转过头看见陶澈,轻陌才享受过宠爱,枕在颈窝里懒起倦意,待陶澈走近了才嘟囔一声“二少爷”。 被唤的浑身不舒服,陶澈佯装没听见,屈腿坐到一旁,“马车是从驿站牵来的,今日回去么?” “回,到了城里还得去程医馆看看,我才能放心。”陶澄道,“你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自己驾马回?” “我就是坐马车晃悠过来的。还...还带了些点心,或许多少能吃下一些。” 陶澄轻轻莞尔,笑的陶澈更不自在,他问,“爹娘怎么样?” “我昨日回去爹就不在,一夜未归,今早我走时也没见人。娘仍是哭,我长篇大论劝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能听进去多少。” “双九呢?” “双九能如何?吃喝拉撒睡,就他舒坦。” 陶澄低笑,又问,“说说你的长篇大论?” 陶澈自然不会开口,搪塞道,“小时候娘总给我们讲故事,昨日换我来讲,讲了个牛郎织女终成眷属的故事,勉勉强强吧。” 闻言轻陌被晃了晃,陶澄低头看他,“十六岁他告状,这事儿能原谅他了么?” 陶澈像被审判的坏人,轻陌拿一双不知情绪的眼睛看他,“你没少欺负我。” 陶澈腰身都绷紧了,有些无措的想找他哥救命,嘴唇啜喏道,“对...” 轻陌打断他的道歉,“我被扔在河里时,心里怨怼,有一瞬间想要将欺负过我的人都赶尽杀绝。” 道歉显的苍白无力,陶澈抿紧了唇。 只是倏然之间,轻陌就松了语气,他道,“现在我抢走了你的兄长,也是不仁不义,一笔勾销罢。” 陶澄的喜爱之情要泛滥,对陶澈显摆起来,“是不是像个说书的?” 陶澈被噎的哑口无言,小半晌才扁嘴,“你哪是现在抢走的,早十几年你就抢走了。” 军营里的大锅饭吃起来远不足精致,却别有风味。 轻陌这个金贵的伤残人士使唤陶澄指哪儿打哪儿,连着喝了两顿白粥终于吃上一口rou,香的轻陌直舔唇,军医在一旁连连叮嘱,“切忌辛辣,切忌鱼腥发物!” 轻陌特别喜欢鱼,不大情愿的问,“忌多久?” “十天半个月。最深的伤口都在手上,待手上无碍了就可不用忌口,爱吃啥吃啥。” 晌饭后启程,马车行的缓慢,轻陌躺在软塌上,脑袋枕着陶澄的大腿很快就睡过去。 陶澈捏着一张手信,看的眼睛要冒怒火,“这林威...狮子都不带这么大开口的!” 陶澄拿过,林林总总快赶上开仓救济了,他折好放进衣襟里,“我拿去给爹,正好寻个由头让他揍一顿发泄。” 本睡的迷迷瞪瞪的轻陌仍是闭着眼,声儿不大却满是威胁,“你敢你试试!” 摒弃偏见后,陶澈无法抑制的越看轻陌越觉得喜欢,他见他哥笑的愉悦,也微微勾起唇,“他还真敢。” 陶澄应和,倒戈他人一起欺负起人来,“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还能厉害点,你要如何威胁我不敢?骂我咬我?” 这要是陶澈不在场,轻陌张口就能给他说出yin话来怼的他接不下去,可惜了,只好放软了嗓子哼哼唧唧的转过头埋进陶澄肚子里,“你别去。” “你去了被打成半残,谁来伺候我?” “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使唤你,有理无理的要求我想了一通篇。” “你不记在账上,等我痊愈了跟我好好算一算吗?” 陶澈眼睁睁的看着他哥丢盔弃甲,一时间只觉得车厢里空气甜腻的要他无法呼吸。 三十九. 杜六苦苦守在水榭小院里,可算在傍晚时分把他小主守回来了。 轻陌在马车里睡得饱饱,被陶澄抱下来时羞赧的咬着他耳朵说要更衣,就快要憋不住,无奈小厮火急火燎的扑上前来连声唤他,再一看那满眼的白纱布,顿时嗷嗷大哭。 轻陌来不及哄他,找陶澈先应付着,也不知道陶澈是怎么陈述的,两人躲在屋后的茅厕里都还能听见小厮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凄惨无匹。 轻陌倚在陶澄怀里,仰头问他,“他这是哭丧呢吗?” 陶澄毫不客气的凶他,“再胡说一句!” 不敢再造次,可眼下的动作也的确要轻陌还不如死过去,一只脚包裹的严实,不能沾地,便如同三岁小孩一般被陶澄牢牢的兜在胸前,这不比亲热时被cao弄到失禁,实在是难为他。 陶澄“嗯?”了一声,“要我吹口哨?” 立刻换成轻陌凶巴巴,“安静!” 折腾了半晌,轻陌脸蛋通红的被抱回来放进躺椅,杜六跪趴在扶手旁,哪儿都不敢碰,一圈圈的白绷带刺的他眼睛酸疼,挂着鼻涕眼泪嗡声叨叨,“公子,说好的破财免灾呢,你还想吃石花粉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 “快别哭了,颠三倒四的,”轻陌用胳膊肘蹭他手背算是安抚,“只是一身皮rou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陶澈把他哥引到一旁,“晚上你回去么?” “不回。”回去就要面对乔晴的哭诉,或许陶老爷也回了府,双面夹攻让陶澄不若避而不见,他心头那一把怒火还燃着,得寻个法子平息。 “陶澈,他伤好之前我必定是寸步不离,”陶澄回头看看轻陌,不知道那人又是如何说书的,刚刚还哭啼兮兮的小厮这会儿又咧嘴傻笑,“所以...” 陶澈抢白,“那待他伤好之后呢?” 陶澄抿唇一笑,那笑看的陶澈直晃眼,又催他,“所以如何?” “要托你去做点儿事。之前娘身子不便,生产后也被双九缠身,要想买凶肯定是身边有人跑腿,我猜想应是贴身的丫鬟,你不动声色的去查查看。” 陶澈问,“然后呢?” 陶澄道,“他被这样欺负,得替他出口气。” 趁着夜色未降陶澈先回府去了,杜六被唤去买石花粉,小院里独留两人,不大一会儿相思鸟也归巢了,叽叽啾啾的挤在窝儿里讲情话。 管事的闻言赶来,也不知道轻陌出了什么事儿,慌里慌张的抬了一箱子瓜果美食来赔罪,人是在他青楼院里丢的,陶大少爷没找他们麻烦已经够他感谢千遍了。 管事儿的前脚走,杜六后脚就回来,除了石花粉和芙蓉酥,他还提着青团,红豆蒸糕和金丝烧麦,摆了满满一石桌,轻陌要他坐下一起用,他偏不,“这院里人和雀都成双成对,我也要去寻心上人了。” 陶澄望着小厮跑远的背影,饶有兴趣,“这话是搪塞还是真的?” 张口接住喂过来的蒸糕,连同那两根手指尖也叼进嘴里,轻陌得逞的眉开眼笑,舌尖又讨巧的舔上一舔才松口,含混道,“一笔绝美鸳鸯谱,点在了杜六和梁芷身上。” 陶澄没搭理他,擦擦手起身回屋,复又拿着笔墨纸砚出来,铺开纸,提笔到:嘴馋咬人。 轻陌用仅存尚好的一只脚去勾他,“这是做什么?” 陶澄笑话他,“是谁说要我记在账上,待他痊愈了好好算一算的?” “我那是!我...我那是一时性急,急中生智的下下策!你还当真了?” “比你受的这一身伤还真,你且等着。” 脚也不勾着了,轻陌坐的端正,痊愈须得半个月,平日里三天两头两个人都要纵纵欲,憋上半月已经要他不敢想象,若还要加上算账,那他不真得一命呜呼? 陶澄收起纸笔,面上看去颇为愉悦,一副我还治不了你的风流样,轻陌才瞪他瞪了两眼,眼神就变得缠绵起来,一面嘟囔着“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一面又要什么脸面的把脚勾回去了。 用过饭后去程医馆,还是坐马车。 程大夫看过轻陌的伤口,又将军医的药方改了几笔才递给徒弟去抓药,他道,“曼陀罗花有镇痛麻痹效用,但用量再少也是带有毒性,许是军队中特用,我将它划去了,从今晚起你要吃些苦头,伤口痛痒也不可抓碰。” 从程医馆出来,轻陌精神奕奕的不想回青楼院,于是两人和车夫兑换了位置,车夫坐在车厢里,陶澄半拥着轻陌在外驭马,慢慢沿着苏州运河散心,在一座拱桥边遇见卖小人书的摊子,轻陌回忆起周姨从废弃堆里捡给他的连环画,一时感慨只多瞧了两眼,陶澄就跳下车去买了好几本回来。 沐浴着星光回到水榭小院后,轻陌才发觉那根本不是小人书,亦或是有“大人书”混迹在其间,怪不得陶澄买回来了就放进车厢里不让他看,轻陌趴在床上,用手肘压着书边,散开的长发下是一双放光的眼睛,话却嚷的好多嫌弃。 “不堪入目!荒yin无度!遭人洗眼睛!” 陶澄关好门窗,一回身就看那人艰难的嘟着唇、蹭着脸蛋在翻书页,他好笑的踩上床铺,松松的将正人君子拢在身下,先亲一口支棱在半空的双手才接过翻书的活儿,“口是心非,这么糟糕怎么还看得津津有味?” 轻陌蹭他下巴,“你就像是这艳本里走出来的,你肯定没少看。” “冤枉,也就看了两本吧,都是男女嬉闹,我看的不甚有兴趣。后来有断袖春宫的艳本,可惜那人物再栩栩如生都不比你好看,入不了我的眼。” 轻陌哼他一句“油嘴滑舌”,又催他翻页,画里是青楼小倌被顶在墙壁上cao弄,眉头紧锁,嘴角垂涎,顺着光裸的双腿往下看去,那点着脚尖正踩在一片濡湿的汁液里,不知是浪的太狠还是被yin弄到失禁,再瞧瞧下一行字:好哥哥,小奴要被弄的升天了! 耳边倏然一热,应着屁股上被抵住硬邦邦的一根,一声故意轻喘的“好哥哥”咬进软软的耳垂,轻陌全身一激灵,胳膊都支棱不住了,歪着脑袋扑进枕头里,“陶澄...” 将那艳本丢到床角,陶澄笑他这么不禁事儿,“吓唬你呢,这就求饶了?” 小腹反射性的涌起一阵酸楚,连难以启齿的地方都缩了缩,轻陌热着脸蛋蠕动转身,被陶澄小心的捞进怀里,“哪哪儿都是伤,乖,忍一忍。”又不怀好意的作恶,唇亲着耳廓吹热气,“等哥哥好全乎了,弟弟就来疼你。” 轻陌被撩的不轻,抵在大腿上不容忽视的勃勃之物要他心下颤抖,他凶道,“你就自讨苦吃吧!” 还真是自讨苦吃,陶澄饮鸩止渴,抚着轻陌的脸蛋亲的不愿松口,好半晌后才额头相抵,他哑声道,“宝贝儿,睡吧。” 烛光下的眼睛水洗一般,轻陌委屈道,“我想抱着你。” “再等等,我先抱着你。”陶澄安抚,又想到程大夫的话,“有没有哪处疼?” “有...腿上有几处疼,有几处痒,”轻陌又晃晃手,“手也疼。” 陶澄心疼的无法言语。 轻陌仰起脸去亲他,“就唇上舒服,你再多亲亲我。” 在水榭小院里度过了养伤的第二晚,陶澄怕他又发起热,一夜都没怎么睡,第二日天光破晓便起来煎药,白日里两人看书看湖看相思鸟,时间过的不知快慢,只让轻陌觉得继漂泊天涯和天灾降临之后,眼下窝居于方寸之地也很好。 两日后,陶澈来了,看轻陌陷在躺椅睡的正香,陶澄同他招手,唇语道,“刚喝了药。” 药一进肚不多时就催人困倦,两人站到湖边去低声交谈,陶澈问,“他还好么,恢复的如何?” “在长合,痛痒交加。” 陶澈点头,想说“好在未伤及筋骨”,想想没能开口,也许对他哥来说,轻陌哪怕是负一道伤口也是堪比筋骨受挫。 “你要我查的事查到了,就是娘的贴身侍女,她全交代了,我便将行凶者也查了一番。”陶澈抱胸,“那人叫陆季肖,之前从军五年,传言是嫌军中无聊遂改做人rou买卖,几桩生意下来小有名气,衙门赏金要他行迹和人头。” 闻言陶澄沉默了片刻,悠悠道,“前日,我传信给学府辞退了职务,正愁连一张烧饼钱都赚不到了。” 意料之中,陶澈知道他不说他哥也能很快就查到,不若直截了当,虽毫不意外,可他仍是心慌,“哥,轻敌要不得。” “赚不到钱就要赔命,我自然不敢轻敌。” “你去爹那儿讨揍轻陌都不答应...” 陶澄轻轻一笑,看向轻陌,风从那边吹来,不怕告密他的悄悄话,“那就先斩后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