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二十五~第二十九章
那一通大吵让仆人们自觉的避开,眼下院里无人,陶澈气急败坏的扒在门框上扯开嗓子,好在有小厮从旮旯里窜出来,“二少爷有何吩咐?” 陶澈深深呼吸,稳住心神,他道,“赶紧去找李大夫,再找人去把老爷叫来,乔二奶奶要生了!” 小厮大惊,忙不迭应着声,转身就跑。 陶澈折回屋里,一刻不停的抱起乔晴往里屋去,看她躺在床铺里痛苦的哀叫,急的不知所措,他跪在床边捉住乔晴的手安慰,“娘,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大夫很快就来!” 整个陶府一直手忙脚乱到下半夜才慢慢安分下来。 乔晴产下一个小男孩,虽然还差半个月才足月,但因为平日里乔晴吃喝甚好,孩子倒不显的柔弱,被倒拎着拍后背时,哭声能传到府外去。 爷俩总算松了一口气,待一切都安顿好,陶澈也跟着脱了一层皮似的,趴在乔晴床边细细叮嘱了两句便回自己屋里了,只留陶老爷陪在一旁。 乔晴的臂弯里揽着睡着的小婴儿,她筋疲力尽,脸色还是一片惨淡,“澄儿回来了么?” 陶老爷为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混小子不知道去哪儿了,明日再教训他。眼下你受了苦,好好歇着,别乱想。” 乔晴闭上眼,微微扭过头,“你叫我如何能不乱想。” 确实理亏,陶老爷抹下脸来道了声歉,又俯下身在母子两的脸蛋上轻轻亲吻。 翌日。 陶澈起了个大早,先去看望乔二奶奶,见他爹正捧着小碗一勺一勺的伺候着喂粥,心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愣是问不出口,索性转头去寻他哥哥认罪。 水榭小院里,陶澄已经醒了,无奈怀里黏着一个想要懒床的宝贝,轻陌哼哼着控诉他昨晚的兽行,“你好歹给我捏一捏。” 声音也懒乎乎的,陶澄将他翻过身压在床铺里,入眼的大片皮rou着实如用过刑一般,有吻痕,有咬痕,还有掐揉出来的痕迹,陶澄心疼道,“你怎么不叫唤呢?” 轻陌听罢就要朝他扔枕头,“我!我没叫唤吗?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叫你更是,更是...” “更是被欺负的惨。”陶澄接过话尾,也算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他一双手拿捏好力道按揉在后腰上,让轻陌舒服的直哼唧,“我既然没那什么卖身契,不用存钱赎身,那今天就歇息一天吧...” “嗯,叫小厮给你寻几本话本来看,亦或...我带你去私塾也成。” 那自然是去私塾!轻陌欢喜的撑起身子,捉着陶澄手腕讨亲,“去私塾吧,我想去!” 正是眼看着又要闹成一团的时候,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陶澄贪心的又揉了一把,将轻陌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容他啃咬,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又是两声叩门,随后小厮犹豫道,“陶大少爷,您醒了吗?” 陶澄琢磨了一瞬,扬声应到,“何事?” 小厮回头看看站在几步外四处打量的陶澈,“您家二少爷来寻你了,说是有要事,十万火急。” 确实十万火急。 陶澄和陶澈站在湖边杨柳树下,相对无言。 陶澈看他哥冷着个脸,心下打鼓,“哥,你不说点什么么?” 陶澄瞧他,“说什么?” 陶澈干着急,只好把他刚刚倒豆子一般的话又单独拎出来重复。 “娘今早寅时生了个男孩。” 陶澄“嗯”到,“母子平安就好。” “是和爹争吵,怒极攻心气的!” 陶澄似是叹息,心道,还有得气。 陶澈蔫了吧唧,“也是怪我说漏了嘴,话赶话惹出他们争吵。” 陶澄沉吟半晌,抬手拍了拍陶澈的肩,“早晚而已。咱们陶府...” “咱们陶府?” “咱们陶府...就是一场闹剧。” 轻陌缩着个身子扒在窗沿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去偷瞄两兄弟,抑或说是他的两个弟弟,轻陌只能瞧见两人表情沉重,他猜了几种可能的事情,最后只遗憾今日怕是去不了私塾了。 正事说完,陶澈指了指屋檐下的走马灯,“你们...是叫梁芷对么?就住这里?” 陶澄一顿,有点想跟陶澈坦白算了,欺瞒实为违心。 陶澈疑惑道,“有段时日没听你提起过,之前在茶馆里还浓情蜜意的,听娘说,是她故意捉弄你什么的?” 陶澄低声失笑,“罢了,待会儿回去府里,你就说是在郭先生家寻到我的。” 陶澈不大愿意,“你和梁芷...” 话尾被陶澄接过,“等回去应付了娘,我再跟你细说。” 二十八. 陶澄回府,一入门颇有种上了戏台的感觉,他掩唇,不知是叹气还是失笑,惹来陶澈侧目,他道,“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给你树立榜样,实打实不忠不孝,日后你能忘记我就忘了罢。” 陶澈莫名其妙,心道不至于,他拍拍陶澄的肩背,“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娘也只是眼光太高,你好好恳求她。” “你不懂。”顿了顿,陶澄又道,“我也不懂。常说‘孩童无辜’,但女人之间的嫉恨总是能迁怒到孩子身上,无情无理,又无解脱之法。” 陶澈彻底听不懂了,“为何从昨夜开始,你们说的话都如此令我费解?” 陶澄笑笑,不作答,与他并肩齐步去看望乔二奶奶。 陶老爷伺候了一上午,没得到一记正眼,陶澄一来,他叮嘱两句便暂且离开了,乔晴怀里抱着小宝贝晃悠,终于抬眼看看那道背影,眼神嗤笑不已。 两个儿子装眼瞎,陶澄坐在床边请罪,“娘,我实在混蛋,还好你们母子平安。” 乔晴开门见山,“梁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她之前是个可人,后来被安排到了裁缝院,一直做活到现下。” “为何?” 陶澄抿唇,似是犹豫,实则还未想好怎么编。 乔晴道,“哑巴的原因?无法出声?” 陶澈接过侍人端来的红豆粥,听罢稍稍一多想便明白其中缘由,他捧着碗也蹭到床边去,偷瞧了他哥一眼,那垂眸不言的模样应是有些不悦,也是,换谁被这样揣测心上人,谁都不会心里舒坦。 他吹吹粥,递到乔晴唇边,“娘,不跟哥一般见识,他被美色误了明智,你实在气不过,再赏他二十板子顺顺气儿,啊。” 乔晴白他,陡然又堵了气,“美色?那丫头那姿色哪处能称得上‘美’?昨夜你也说她长得水灵,你们陶家的男人眼睛都出毛病了吗?” 戳到刺头上了,陶澈放下碗连忙摆手,“我那是醉话,八成说笑呢,其实就平平而已。” 乔晴心烦,嚷他出去了,只留陶澄留在屋里。 小宝贝睡的香,留了一大片哈喇子,陶澄拿着手绢轻轻擦拭,“娘,起名了吗?” “你爹说要找个算命先生来取。” 陶澄点头,不知道会不会又找到轻陌的头上去,他问,“你和爹都相信算命?” 乔晴不答,撑起身把小宝送到陶澄怀里抱着,自己捧起碗喝粥,红豆煲的软糯,淡淡的甜味,以前华葶总爱守着个砂锅煲一锅,一层楼的姐妹都能分到一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乔晴道,“娘还十几岁的时候,先生断言我有一处坎儿,越不过,比不过。” 陶澄心下猜测几分,却问,“先生说如何破?” “他人无法援手,只能我自己想得开才行。”乔晴咽下一口粥,“昨夜生产时痛不欲生,心想我如此年纪还这样受罪,说不定下一瞬眼睛一闭就赴黄泉。我这一生到此为止,仍是未能想得开,不知是被她折磨,还是被自己折磨。” 陶澄只静静听,后将小宝贝轻轻放进床铺里,接过碗,“再盛一碗吧,多吃些,恢复的快。” 乔晴点头,指尖碰在小宝娇嫩的脸蛋上,“澄儿,给你弟弟起个乳名吧。” 陶澄心里愧疚,他怕是不能看着这个小家伙长大了,又倏然心生一念,或许他娘能接受轻陌呢?他们能共同... 罢了,不可能。 就算可能,那便要埋没他和轻陌之间悖德的感情,这对他来说又是不可能。 两不全,其不美。 陶澄隐隐叹息,“叫陶澈来起吧。” 乔晴没追问,也没说好与不好,两人沉默半晌,眼看着粥要见底了,乔晴才道,“嫁给你爹已经有些追悔莫及,你不要叫娘也后悔生你养你。” 碗勺放回桌上,陶澄扶着乔晴躺好,他单膝半跪在床头,“娘,我心里也有不想后悔的事情。” 乔晴困乏的合上眼,“你出去罢。” 待陶澄走到门边,乔晴又道,“和那丫头断干净,再去见见杨姑娘。” 轻轻掩门声落地,侍女安静的守在茶桌边,屋里只有小宝贝时不时砸吧嘴的动静。 乔晴缓缓睁开眼,眉心微蹙,心间那股细细的异样感越发浓郁。 院外,陶澈一弹身从花坛边跳下来,迎上陶澄就把人拉着往无人处走,“哥,我将昨晚之事仔细琢磨了一通,有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想!” 陶澄心情不好,扬手挥开他,“小声些,我脑袋疼。” “你听完我的猜想,脑袋指定更疼。” 看小孩子逞能似的,陶澄又一笑,“待我跟你交底,就该轮到你疼了。” 兄弟俩说躲也不为过,从后院厨房翻墙出去,藏身到了小树林里。 四下无人,也不担心隔墙有耳,陶澈仍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哥,你一定稳住,别惊叫出声了。” 陶澄就平淡无波的看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新奇玩意儿来。 “昨日爹娘争吵,爹说娘以前...娘以前竟是个可人!” 陶澄折了一条树枝照着陶澈大腿抽去,“可人到底怎么惹你了,说的好像可人就不是人一样。” 陶澈理亏,又没躲开,疼的直嘶气,“我没嫌弃娘!也没嫌弃梁芷,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陶澄抱胸。 “两人吵着吵着,说到什么孩子,我当时云里雾里的,眼下仔细一回想,娘管他叫‘倒霉东西’,还说他克死了谁,叫什么...什么...” 陶澄接腔,“华葶。” “对,华葶,”陶澈一手握拳,拳锤掌心做陈词状,“所以我大胆一推测,华葶就是咱们府上的大奶奶,而那倒霉孩子就是已经被派去台州的那谁。” 陶澄晃悠着树枝,眼睛盯着上面翠绿的叶子。 陶澈见他哥毫无情绪波动,急切道,“哥,你不吃惊吗?那谁竟然是我们兄长,是爹的大儿子,他才是真正的陶家大公子!虽然是我猜测的,没有真凭实据,但无懈可...” 陶澄轻轻勾起唇,打断他,“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真正的陶家大公子会不会又折了一条杨柳枝,揪着上面的叶子算我今日还回不回去。” 陶澈仿若听天书,一脸的茫然。 陶澄用树枝压在他肩头,示意他席地而坐,两人面对面,一副要深入谈心的架势。 陶澈迷茫,“哥?” “坐着,以免你待会儿站不住。”陶澄又扬扬下巴,“捂着嘴,以免你待会儿惊叫出声。” 被好奇心战胜,陶澈歪歪个身子,手肘拄在膝盖上,依言单手捂住嘴,留一双眼睛巴巴的等着他哥讲故事。 陶澄道,“你猜的没错,轻陌是我们兄长。他娘和我们的娘当年是青楼院里的结拜姐妹,娘经年的嫉恨都发泄在轻陌身上,我甚至怀疑当年卜算轻陌命克双亲的算命先生都是被娘指使的。” “上一次爹娘争吵时你去劝架,压根不是因为爹捡了轻陌的刺绣触了霉头,常州害涝灾,而是爹藏在衣服里的手绢被娘发现,撞破了爹想娶那粥铺女人的心思,只因为那女人相貌与已逝的大夫人相似。” “娘以肚子里的孩子为要挟,将轻陌赶出门,并不是去台州,而是卖到了青楼院里。得要多么巧,我回府时正遇见那贩子数钱出来,嘀嘀咕咕的,我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你那日在茶馆里看到的可人,不是梁芷,是轻陌。穿成姑娘的样子就是为了不让陶府的人认出来。” “梁芷另有其人,的确是个哑巴,也的确在青楼院里做裁缝。我在你和爹都不在家时,带去给娘看过。” 陶澈已经从歪歪个身子变作了挺直腰板,幸亏他捂住了嘴,单看那双眼睛,已经睁成了铜铃一般。 陶澄摆弄着树枝划过他手背,“缓一缓?” 陶澈反手捉住树枝,原来嘴巴也在手心遮掩下张成了圆鸡蛋。 他赶忙舔舔唇,气息不稳,“哥...你,你和...”他脑袋里走马观花,陶澄给轻陌绾发,拍着轻陌的背哄着说“别怕,娶不了”,给轻陌买胭脂,当着娘的面说轻陌倾国倾城,是他配不上人家。 陶澄了然,坦白道,“我和轻陌在一起,就是你想的那种两情长久,且在乎朝朝暮暮。” “别跟我文绉绉!”陶澈大喘气,说不上更惊异还是更愤懑,“让我缓缓!” 陶澄夺回树枝,眼里带上笑意,“好,我不吱声了。”说罢竟然一片一片揪起叶子,心里念叨着“他睡着了,他没睡着”,又思绪婉转,想到轻陌每每被他yin弄到晕睡过去的模样,心里一片guntang。 最后一片叶子离枝,陶澈开口了,“今早我在水榭小院里寻到你,那屋里头的就是那谁?” 陶澄点头,“昨晚闹腾的太过,你若是没来,我们还能再睡会儿。” 陶澈无力的掩住半边脸,哆嗦着手都不敢多想。 “他...他知道么?知道他自己其实是...” “知道。爹亲口告诉他的。” 陶澈又是一惊,听着陶澄把轻陌在青楼院里乔装算命先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是如何诓骗李三却歪打正着,是如何被小厮领到酒楼面对陶老爷,听着听着嘴巴又能一口吞鸡蛋。 半晌后陶澈喃喃,“无巧不成书。”又道,“娘真可怜。” 陶澄“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轻陌不可怜么。” 陶澈无法口出损言,一阵风过,树叶簌簌,吹的他脑袋越发涨疼。 “那梁芷是怎么回事,顶替那...顶替轻陌的?” 陶澄有些无奈,“是意外,碰见了爹。本来只是想让别人看见,以为我是流连青楼,以此传出些流言蜚语,我自毁名声,给官家女儿悔婚铺路,不算连累对方,没想到碰见了爹,转头娘就知道了。我索性把梁芷送上门让她棒打鸳鸯,就算她多疑去查,也确确实实能查到梁芷就在青楼。” 想了一圈,陶澈才咬牙问到,“然后呢?” “然后...等娘生了,身子好些,官家来退婚,梁芷也不用再做掩护,我带着轻陌离开这里,流浪漂泊,说不定会偶遇桃花源,就此销声匿迹。” 陶澈呼啦一下子站起来,胸腔震的如同打鼓,他来来回回十分焦躁的踱步,把草地落叶踢得扬起,陶澄也撑起身子,背靠在树干上看他濒临爆发,决定要不要先发制人把他打趴下,以此要他冷静。 “嘭”一声,陶澈一拳捶在另一树干上,树太粗壮,一抖没抖。 陶澈回过身,眼角都红了,气的要命,“私奔?” 陶澄被莫名取悦,混蛋到底了,“私奔。” “你就这么护着他?从头到尾把他护在身后,哪怕让一个姑娘来顶替他?” “十几年了,执念太深,容不得他再受委屈。” 陶澈低吼,“你不是因为他挨了十大板子,跟他分道扬镳了吗?不是也厌恶他吗?” 陶澄静默了小片刻,“装的,装的我心肝都疼。秦良是我的眼线,他走了之后,再没有人跟我念叨轻陌...我曾深更半夜去偏院的屋顶上掀瓦片偷看他。” 陶澈彻底失去了言语。 二十九. 自小树林不欢而散。 不欢的只有陶澈,他甩袖而去,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哥哥一般,逃命奔走。 陶澄倒是心情舒畅,把玩着光秃的树枝慢悠悠晃到街上,心里还在琢磨着是先回去水榭小院,还是先去官家杨府再碰一鼻子灰,脚上却已经朝着青楼院的方向去了。 这约摸也能叫身不由己。 陶澄暗暗自嘲,路过甜食铺子再出来,手上的树枝换作了一碗石花粉,上面铺满花生碎,白糖粉,樱桃rou,杨梅汁,盛在青花瓷碗里,晶莹剔透,稍稍一晃就颤得水淋淋的,颤得陶澄这披着君子皮囊的浪荡鬼心猿意马。 轻陌还不知道自己的两瓣屁股要遭殃,他独自一人在湖边站了半晌,野鸭三五成群的叫唤也没能扰他半分,一门心思全在想乔二奶奶生了。按照他们的计划,待乔晴生产完恢复些时日,他们就要戳破所有假象和谎言,就要远走高飞了。 可未免太巧合,下午陶老爷来寻他算命,晚上回去就和乔二奶奶争吵,会不会在气头上说出些什么来,毕竟他连自己儿媳妇都敢心思不正,而陶澄这趟回去又会不会节外生枝... ... 轻陌越想越担忧,甚至想到了万一陶澄被囚禁在家,直到要和官家女儿成亲了才能被放出来,那他是该月黑风高揣着榔头砸个狗洞去救人,还是该寻个锋利的长矛大枪把势头造足? 哀声叹气,轻陌愁的不要命,唤杜六儿去找个香炉来,他要磕头拜佛。 杜六儿连声应,走前不甚放心,他只当是青楼可人终究等来了被金主抛弃的一天,他怕小主子想不开投湖自尽,“公子,你还是往里站站,当心湖水湿了鞋。” 轻陌心烦意乱,赶他走,接着不顾腰腿的酸软和乏力,怀抱着木梯歪歪扭扭的朝屋后挪蹭,龇牙咧嘴一副可怜样儿,好不容易将梯子搭到了鸟窝下,又吭哧吭哧往上爬,拆了机关,把包袱拿出来叼在嘴里,又复原机关,拍拍木盒,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怎么还没有鸟儿来住呢? 陶澄就悄默声的抱胸站在木梯下,轻陌攀下了两阶才余光瞟到,登时吓的趴在了梯子上,嘴被占着,便竖起一双眉毛骂他。 陶澄恨不得当下就扒了他裤子,露出那两瓣滑腻腻颤呼呼的白团子来,他凑近前去伸开手,也不说话,轻陌了然的又下了几阶,随后被打横抱在了熟悉的怀里。 “我再晚来一炷香,你是不是就卷着银票浪迹天涯去了?”陶澄打趣他,抱着人放进躺椅里,轻陌一骨碌撑起身,捉住他衣摆,“别说笑,到底如何?” 陶澄反身端过石花粉,喂过去一口,勺边刮刮轻陌下唇,“吃个凉粉都能漏,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浪迹天涯。” 轻陌睁着两溜圆儿的眼睛瞪他,陶澄莞尔,“别说天涯了,你这小身条只能在我怀里浪。” 真是不要脸不要皮了,轻陌摸摸嘴角,嘟囔到,“漏还不是被你捅的...不知轻重...” 陶澄听罢就有点儿上头,放了青瓷碗,不由分说把人掳到身上跨坐着,痒痒了一路的两只手终于是如愿的探进了衣裤里,揉的轻陌一声闷哼,“你要白日宣yin么!” “不宣yin,宣我挂念你。”一句话就安抚成功,轻陌没点骨气的就任他揉捏了,陶澄不再言其他,将他与陶澈坦白之事说了,“先拉一人‘入伙’,将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好内外有个照应。” “万一!万一二少爷他转头又告诉乔二奶奶了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轻陌对陶澈提不起多大的信心。 “放心。”同语调一致,手上也放轻了力道,轻揉慢捻的,陶澄埋首到轻陌的颈间,又说起混账话,“真不知轻重么,只要你吃了一半进去...” 一半也够折腾人了,轻陌嘟唇,胡乱推搡了几下,“你还想都进来不成么,那我不得一命呜呼了啊。” 陶澄愉悦的低笑,舌尖卷起小桃核含着,吐字模糊,“下回试试?” 杜六儿抱着香炉颠颠归来时,正巧瞧见他家小主子的一巴掌招呼在陶大公子的肩背上,吓的他赶忙遮住眼睛原地止步,“两位公子,香炉来了。” 陶澄还没腻乎够,好歹两只手舍得从轻陌的裤子里抽出来了,他赏了一枚碎金打发走小厮,随后燃起香,一人三支,对着石桌上的香炉跪在草地上。 轻陌伏下身,祈愿老天爷别再捉弄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只愿能平平安安的流浪世间。再多的,也想不出,索性求了世间也安好。 末了,两人将香插稳在香炉中,静默半晌,仿佛一出声就要扰了老天爷听信儿似的。 陶澄牵住轻陌,面对着面坐,你一口凉粉,我一口凉粉,不多时见了碗底,陶澄这才问,“数数银票,数完了带你出去,要紧事儿。” “是去私塾么?” “私塾那边我传了信过去,今日告假一天。” 轻陌好奇,“那是去哪儿?我用乔装成姑娘么?” 陶澄亲了一嘴的甜,又将他抱起往屋里走,“乔装成我的小厮,去敲开官家杨府的门。” 杨府门外。 在门侍开门的前一瞬,陶澄将满手的礼品递给轻陌拿着,只做一副大少爷的模样,两人被迎进前院,小厮已经见过回陶澄,知道这是未来的姑爷,忙不迭的去报。 轻陌只提了这么短短一段路就累得直喘,脸蛋晕红,陶澄暗想今早这人骂他禽兽不算冤枉,心疼的推了杯茶给他。 正是重阳节,杨府举家就只有三小姐没去赏花游玩,也难得没再给陶澄吃闭门羹,杨姝谣款款前来,脸蛋生的漂亮,含着金汤匙娇生惯养长到现在,又傲又纵,一身臭脾气不用开口,只看她那一形一态就能颇有体会。 轻陌的紧张倏然消散无踪,只剩端着看好戏的心思。 陶澄起身同杨姝谣问好,只得了一眼打量,随后杨三小姐扬扬手,“去苏生记,你请客。” 那便去苏生记,不在府里还好说话,也好听听这刁蛮姑娘要闹什么戏谱。 小厮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杨姝谣上车前指指轻陌,“大少爷,命你的随从先去一步,订好雅间位置,免得待会儿要是没座怎么办。” 先去一步,除非驾马,一来他们溜达过来的,没马,二来,陶澄歪过头看看轻陌,就刚刚那红晕还没下去呢,可不忍心要他再跑过去。 “好事多磨,不急这一时,若是没座就换一家好了。”陶澄心平气和道。 “换一家?你再去哪儿能吃到不甜不腻的糖水荔枝?”杨姝谣不满,嘀咕了一句什么,又气吼吼的唤小厮给两人牵一匹马来。 直到坐在马背上,被陶澄环在胸前,轻陌才敢大出一口气,他哼哼着鼻音讲悄悄话,“陶澄。” 陶澄应,“嗯?” “现在知道我有多乖了么?” 陶澄失笑,又听他道,“假若没有我,你会娶她吗?” “不会。” “那会娶谁?” 陶澄低下头亲他发揪,分不清是逗弄与否,“梁芷吧。” 轻陌没有见过梁芷,想到陶澄那爱看漂亮脸蛋的性子,陡然生出危机感来,“下回带我,”又改口,“待会儿完事了,回青楼院带我见见梁芷。” 陶澄忍不住轻笑出声,“你闻见了没,比陈年老醋还酸的味儿。” 手肘朝后顶去,偷偷摸摸的,顶的可使劲儿,轻陌威胁到,“带我去!” 陶澄笑叹,“带。” 苏生记不似酒楼什么菜都有,大多是零碎小食,到时还未及傍晚,雅间空着好几间,杨姝谣一坐下就报了连串的点心和糖水,毫不客气。 陶澄见对面立着个丫鬟,一歪头,果然轻陌有样学样呢,他不甚在乎的抬手让轻陌坐下,杨姝谣拄着下巴,“大少爷,你对你这个随从倒是上心。”说罢不甘示弱似的,拉过丫鬟,让她一屁股坐到身边。 四人无言,两个毫不在意,两个心生尴尬。 小食一一上来,杨姝谣捏着小勺从糖水里舀出一颗荔枝rou吞下,心花怒放一般,她这才开口道,“今日重阳,怎么没陪你父亲母亲去赏花?” 陶澄答,“母亲今晨诞下一男婴,卧床歇息。” 杨姝谣一顿,“那他们感情可真好。” 陶澄未答,也不反问,又听她道,“你来好几次我都闭门不见,这态度还不明确么?” “关于姑娘避而不见,我有许多种猜测,但总要见一见才能知晓彼此确凿的态度。” “那你说说,你有哪几种猜想?” 陶澄想起在河边与轻陌一同作的猜测,“或许羞涩,或许欲擒故纵,或许自惭形秽,或许心有所属。”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杨姝谣叼着小勺审视陶澄,“你看我哪儿来的自惭形秽?” 陶澄不慌不忙的赔罪,面上好一派君子坦荡荡,桌子下目不能及之处,有一双脚活似流氓一般把他家小厮的腿给圈住了。 轻陌不敢怒,不敢言,不敢动,活生生受着,心里骂了百八十遍陶澄不是个玩意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坏的。 杨姝谣捻起一块桃酥,吃的满桌子掉渣,“我不乐意嫁给你,一来,我哥哥行医,我翻看过医书,那上面讲女人生产堪比要命,我惜命,二来,我若是嫁过去,也不与你同房,一年半载我也没怀个孩子,不仅落人口舌,还要看你们家人脸色,而你又守个活寡,咱们注定两看相厌。” 陶澄有些稀奇,敢这么说的姑娘寥寥无几,也十分失笑,头一次听见把“守活寡”用在男人身上的。 他点点头,心中别提多么满意,“有三么?” 杨姝谣舔舔唇边碎渣,“有,心有所属了,大少爷不至于棒打鸳鸯吧?” “不至于,咱们不谋而合,早该见面的,白白费了许多心思。”陶澄将他打算自毁名声,以便给姑娘家退婚铺路的事情讲了,又抿唇一笑,“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没成想杨姝谣眼睛放光,一拍桌子,“你这招妙啊!你用此招,名声坏了以后,鲜少会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你,反之,我用此招,岂不是可绝后患,再没有男人想来娶我?” 轻陌有些愣神,事情发展的太过奇妙。 杨姝谣敞开了道,“不瞒你说,我今日为何独自在府上?就因为被安排了亲事后,我和我爹娘坦白不喜欢男人,不愿怀胎生子,他们把我当做鬼怪,还命人神叨叨的来降妖除魔,我被折磨的都没脾气了。” 陶澄也有些愣神,犹豫道,“姑娘也打算去青楼院?” “怕是要把我爹娘气的晕过去...”杨姝谣喃喃,又倏然抬头,“大少爷,你不认为我是鬼怪?” 陶澄温柔且坚定的否定,“我也做过疯魔一般的事情,说出来不比你的逊色。” 杨姝谣来了兴趣,发簪叮当作响,“来说说。” 陶澄只摇摇头,“等回去了,姑娘找个无伤大雅的由头把婚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