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是你的错

    秦韫之在远山派出所待过一年，和里面的多数警员都认识。小王和秦韫之从警校时候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是8年的交情，所以楼刁一出事，他第一个便会和秦韫之联系。

    “那小子现在牛逼了，书也不读，直接拉帮结派弄社会团体，昨天在一个酒吧闹事，把人都打脑震荡了。”

    秦韫之刚从越野车上下来，等在派出所门口的小王就走了过来。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抱怨着，一牵扯到楼刁，心里的苦水吐都吐不完。

    “兄弟，真是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秦韫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几年的兄弟了，客气什么，”小王和楼刁也算是熟人了，把他当半个弟弟对待，就是后者太不领情，照旧三天两头惹麻烦。

    秦韫之已经向受害人家属赔偿了一笔钱，私下把事情给了了。只不过他想让楼刁吃一下苦头，第二天晚上才过去接他。

    “喂，臭小子，下次别让我在这儿见到你，”伴随着一声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小王推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出来了。他穿着全是灰尘的黑色短t，牛仔裤膝盖处破了一个大洞，脸上手上贴着创可贴，到处是淤青。楼刁是被夸着长大的，长得讨人喜欢，性格好，成绩也好，偏偏高中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为了气秦韫之，不惜自甘堕落。

    楼刁长得和他的哥哥越来越像了，却也只是长得像而已。楼因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年纪，楼刁却沿着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越走越远。

    楼刁原本还是一副能奈我何的拽拽模样，一看到秦韫之，气势明显弱了下来。他嘴唇嗫嚅着几下，假装没注意到秦韫之，转移视线，对着小王不耐烦地敷衍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王哥。”

    秦韫之并没有指责他，但是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见他出来了，便转身走出了派出所。

    “哥，”楼刁跟了上来，弱弱地喊了他一声。

    秦韫之打开车门进去了，楼刁怕被丢下，赶紧从另一侧爬了进来。

    “去后面，”秦韫之毫不客气地开口。

    楼刁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双睁得圆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

    “换一身衣服，待会儿去吃饭，”秦韫之指了指后座，那里放着两个包装袋。

    “好，”楼刁飞快地应了一声，直接从座位之间钻了过去，屁股和双腿在秦韫之脑袋边动来动去，半晌才爬到了后座。

    车子开了出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秦韫之的专注，开车时候的他心无旁骛，目光直视着前方，只当后面那人不存在。

    楼刁大概是怕自己身上有味，脱内裤的时候还特地用衣服挡了一下，一张脸瞬间通红。他盯着后视镜，因为秦韫之没看他而放松下来，又因为秦韫之没看他而有些失落。

    衣服偏小，是楼因的尺码，天蓝色是楼因喜欢的颜色。楼刁觉得胸口闷，满腔的情绪却无处发泄。

    ……

    秦韫之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香锅店，加料的时候特地多放了豆腐。

    楼刁肚子很饿了，吃得狼吞虎咽。对面的秦韫之则斯文很多，每一筷都是均匀的量，嘴唇微张，然后慢条斯理地咀嚼。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五官完美。即使没有在笑，依旧给人温和的感觉。可是只有认识他的人知道，秦韫之狠起来的时候有多可怕。

    秦韫之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楼刁忽然摔下筷子，语气僵硬地开口。

    秦韫之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你做的事情我以前也做过，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你。”

    “你就是不想管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远离我，因为哥哥的死，你不想再看到我！”楼刁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再怎么假装倔强，在秦韫之面前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把你哥……害死了，你为什么要喜欢我？”秦韫之几乎不和别人提起楼因，脑海中的千万次回忆，都抵不过说出口那一瞬间的撕心裂肺。他声音卡了一下，忍住情绪的过度波动，才继续说道。

    “……”楼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哽咽着开口：“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十年前，所有人都是这么安慰他的，甚至连楼因的父母都选择原谅他。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秦韫之害死他们的事实，秦韫之也根本没办法用这么苍白的话去说服自己。

    “哥……你放过自己吧……”楼刁伸手过来，声音抖得快要哭出来。

    “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吧，”秦韫之放下筷子，避开了楼刁的触碰。他站了起来，朝店外走去。

    半晌之后，楼刁才低头“嗯”了一声。

    ……

    小巷里传来枪声，一个黑色的人影飞快地在里面穿梭，快要跑到尽头的时候，忽然看到那里守着一个穿着刑警制服的男人，他马上掏出匕首，不管不顾地刺了过去。

    秦韫之偏过身体躲过，双手扣住他向前的手，用力一掰，骨头错位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在男人痛苦的叫声中，把手铐扣在了他的手上。

    不到一分钟，队友就赶过来了，秦韫之这才靠在了墙上。左腿骨折了，后知后觉的疼痛蔓延开来，让他脸色发白。他左手手臂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血一直在流，估计是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被划伤的。

    “秦韫之，嫌犯跳楼，你也跟着跳！明明知道外面还有兄弟们守着，你逞什么英雄！”陈队并没有因为他抓了嫌犯而觉得高兴，他看着秦韫之一身狼狈的样子，差点破口大骂，“从医院回来之后写5000字的检讨书给我。”

    秦韫之脸色发白，却依旧扯出了一个笑容。

    晚上，秦韫之擦拭完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出浴室。客厅很空，能看出房子主人单调的生活方式。秦韫之看着日历上的日期，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支马克笔，左手不能用，便用嘴巴将笔盖咬开，在属于今天的这个日期上写了一个49，前面零零散散也写了数字，而这些数字所在的日期，恰巧也对应了秦韫之抓到嫌犯的时间。他在给自己倒数。

    秦韫之看着这个数字，发了一会儿呆。

    “等我，”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