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刘妍望着顾雨飞，迟迟没有回应。

    虽然男人改口叫了她的全名，但第一声的“小妍”还是被她听见了。

    这称呼莫名地让她有种熟悉感。

    似乎在哪儿听过。

    细细想来，却早已记不清。

    可刘妍回顾从小到大的经历，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位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

    搭讪也不会用这种蹩脚的借口，何况对方看得见，她还牵着女儿。

    思自此，刘妍心里产生了戒备。

    女人不自觉抓紧了小女孩的手。

    “你是谁？”

    任雪握着她的手指，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对面陌生的叔叔，眼神好奇，夹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和她的妈咪隐隐有几分神似。

    顾雨飞失笑。

    是他看错了。

    哪里不一样？无视外貌，年少暗恋的女孩，至今也没有改变多少。

    “不记得了？”

    “高三那年，你说你不想和我进同一所学校……”

    “你还发了誓……”这就忘了吗？

    随着男人的描述，奇迹般地，刘妍眼前浮现出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

    容颜清俊的青年偏着头一脸不屑，抱臂望天，唇角却在咫尺女孩开口说话的时候，偷偷翘了翘。

    翘老高了。

    掩不住的欢快喜悦。

    “顾雨飞，你不是很牛吗，很能？”刘妍把模拟考成绩单往他白净的侧脸上扬了扬，带起空气中细微的尘埃。

    “愿赌还不服输了？”

    青年不予理会，面上装着酷，甚至无视了她递到跟前的纸片，背靠马赛克墙根，屈起一条腿。

    “谁怕谁啊？”余光瞥见分数，他敷衍地推开了刘妍的手。

    心里却乐得快要开花了。

    青年转过头，终于正脸看她。

    “考一样？班花，你不会……想和我进同一所大学吧？”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若有似无的挪愉显然与他目中无人的表情不相符，刘妍只顾着较劲，没注意。

    “一样怎么了？进同一个学校，不正好？”

    处理这种人，就得下猛药。

    刘妍口出惊人语，引得天台稀稀拉拉的同学纷纷停下了脚步。

    “要真巧考中了，你就得当我男朋友，到时我天天追着你！看你烦不烦！”

    刘妍心想这人一脸和她不对付，要天天打照面，气死的一定不是她。

    “好啊。”

    青年轻咳一声，若有若无掩盖了他语气里的雀跃，“这可是你说的。”

    刻意无视了女孩的后半句。

    燥热的夏风轻拂而过，吹着他的脸，热烫得，像是他的心。

    隐晦的暧昧流淌其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刘妍不知道，关于他们的传言，其实并不是毫无根据。

    无须言明的爱与喜欢，旁人早就看得分明。

    唯有她，仍旧陷在迷雾里。

    女孩一门心思埋在复习资料里，好胜心促使她发奋用功，哪怕她的成绩，已经稳妥得能轻易达到目标。

    而青年看在眼里，也不甘示弱。

    抓紧苦学，只为和暗恋的对象保持相同的步调。

    可他没来得及预料后来的变故。

    毕业宴到来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迅速。

    高考成绩揭晓，刘妍迫不及待地要打顾雨飞的脸。

    却迟迟不见青年的身影。

    所有青年常去的地方她都跑了一遍，没有意料之中的收获。

    电话接通，得到的只剩下冰冷无机质的系统音。

    “尊敬的客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科技不太发达，父母管得严的年代，学校之外的联系，仅仅依赖一串短短的数字。

    还是家庭电话。

    平时通上电，有一半的时间，他们俩都在互杠，剩下的一半，就是顾雨飞在问她作业。

    顾雨飞平时懒惰到了老师嫌弃的地步，不做作业，上课睡觉，这两项禁忌他都触了，却总是能考出令人赞不绝口的分数。

    作业练习卷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饶是如此，青年装模作样蹭答案的爱好仍旧时常困扰着刘妍。

    尤其顾雨飞还喜欢在她讲题的时候开小差。

    于是本来五分钟就能解决的电话辅导，硬生生拖到了十五分钟。

    刘妍不情不愿，却也逐渐习惯，两人的来往变得频繁。

    青年人间蒸发了，刘妍不愿意承认，她的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循着四下打听来的地址找到顾雨飞家里，入眼所见，房子沉重的铁门落了大锁，门口清理得干干净净，徒留一个大盆栽摆放过的印子。

    房子卖掉了。

    刘妍也是从住所周围的邻居得知。

    她不明白青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了。

    看样子，有很多关于青年的事，她还从未了解过。

    除了他自恋臭屁的个性，她对他，一无所知。

    到了毕业的时机，因着青年，刘妍迟疑着，少有地产生了等待的念头。

    但她赶不上时间。

    志愿录取有按排名，按上传的先后顺序的要求。

    位居全校榜首的分数无疑是块优秀的敲门砖，为了向上爬，为了离开家乡，她匆匆填报了首都一所大学。

    成功考到了南城，自此刘妍有了离家的理由。

    其他人要异地求学，对自己的亲人朋友，都是恋恋不舍。

    唯有刘妍，把学校当成了解脱。

    她不愿面对终日阴沉，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

    学校同龄人的青春活力，热情洋溢，至少能短暂地让她遗忘所有，回归自己原本该呈现出来的精神气。

    刘妍以为顾雨飞就此消失了。

    毕业宴过后没几天，却收到了青年的礼物。

    是条样式简单的天鹅项链。

    质感光滑的纸盒装饰着绸缎，盒子开启，丝绒海绵垫上的迷你书签，只写了一句青年不可能说的话。

    “对不起。”

    熟悉的笔迹让她丝毫不怀疑，拾起了卡片。

    书签反面，用圆珠笔绘着一颗潦草的红心。

    刘妍不理解青年为什么要道歉。

    看到红心的那瞬间，心里却像是窜动着一簇烛火，心脏砰砰直跳，就如那烛焰，难以自制地，左右轻晃。

    拙劣的画工，展示着青年莽撞的心意。

    向来不苟言笑的女孩唇角提起。

    一对小小的梨涡浮现在她嘴边，甜美可人，是她从未在青年面前展现过的。

    女孩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很灿烂。

    她珍而重之地，把项链，放进了母亲留下的珠宝盒。

    收藏了起来。

    当做一份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