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马车放缓了速度。

    “这条路是唯一通往亚瑟城的路，商旅和平民往来众多，因此不允许纵马或速度过快，以免发生事故。”亚度尼斯一边对拜伦解释，一边撩起窗帘，“看，那就是亚瑟城，和边域是不是不一样？”

    同路以来，拜伦从亚度尼斯嘴里听到了太多对亚瑟城的形容，听到他这话，忍不住也好奇的向马车外投去了目光。

    不同于边域的粗犷浩瀚，王国的都城，连巍峨庄严都是精致的，白色的城墙铺天盖地地投下它的影子，高得好像能把太阳遮住；而比它更高的，是城墙里鳞次栉比的尖顶建筑，它们的每一个弧度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美轮美奂，充满了对称的艺术感。

    “最高的那个……”

    “是王宫吗？”亚度尼斯的话刚说了一半，拜伦便迫不及待的接口，“王的宫殿，一定是最高最豪华的那个吧？”

    那座建筑实在是美丽，离亚瑟城还很远的时候拜伦便注意到了它，它向上的动势笔直而强势，整体看起来却沉默又轻灵，小小的尖顶锋利得咄咄逼人，像是一柄剑刺破了苍穹。

    可它雪白的，毫无瑕疵的外壁却让它看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神性。

    “不是哦，”被打断的亚度尼斯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神殿，我亲爱的拜伦。”

    “你要知道，神是万物之主，就算是国王，也不过是神明的仆人里，身份比较高贵的那一个罢了。”

    拜伦倒是愣了一下，边域地处偏远，与别国交集甚密，民风更为开阔，即便也信仰神，却少有像亚度尼斯这样狂热的。

    也难怪会听从神谕，随随便便就让他一个乡下平民来决定王储人选。

    拉车的马匹是神骏的良驹，马车上更是绘着代表神殿的金色花纹，拜伦从车窗玻璃往外看，发现凡是马车经行的地方，无论是赶着车队的商人、提着包袱的平民，亦或是穿着华贵骑着白马的贵族，纷纷都弯下腰去主动避让开来，姿态虔诚而又恭敬。

    “我今天可是借着圣子大人的面子好好狐假虎威了一把，”他转头笑道，还用胳膊肘怼了怼亚度尼斯。

    “这是哪里的话！”亚度尼斯戏精一样的挤眉弄眼，“卑微的亚度尼斯沾了神子殿下的荣光才能有这等殊荣！”

    浮夸的语气和表情成功逗笑了拜伦，他正要说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了吗?”拜伦奇怪的要掀起帘子，马车外却传来一道轻灵欢快的女声：“是圣子大人回来了吗？”

    听了这声音，亚度尼斯朝拜伦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拜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家伙一把掀开帘子探身出去，“原来是四殿下呀。”

    短短的几个字说得千转百回，意味深长。

    拜伦原本还在思考亚度尼斯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随后骤然想起什么，原本准备掀帘子的手一僵，随后收了回来，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表情仍是不动声色的，脸却悄悄红了起来。

    “果然是圣子大人！”那声音又响起来，轻快的像是夜莺在歌唱，让人情不自禁的会去想象她一定是个美丽动人的好姑娘，“边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我也就只去了小半个月，见识不够广阔，不如让我们的神子殿下好好跟四殿下说说好了。”

    亚度尼斯的声音一出来，拜伦直觉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道貌岸然的圣子殿下就故作彬彬有礼的敲了敲车门，“神子殿下，四殿下求见，你是否要见一见？”

    拜伦听到亚度尼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悄悄说道：“我听说有些地区的未婚夫妻在大婚之前是不允许见面的，但你放心，我们亚瑟城不兴这个。我个人是建议你见一见的，毕竟说不定你更喜欢下一个呢。”

    拜伦暗自磨牙，这个装模作样一肚子坏水的混球！

    他利落的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一旁作势要扶一把的亚度尼斯干咳一声收回手，一边介绍到：“这位便是四殿下。四殿下，这是神子殿下。”

    在这个神权比王权高的国家，顶着神子名头的拜伦并不需要像王女行礼，当然，他也并不指望王女殿下会向他行礼就是了。因此他只是红着脸像面前的少女打了招呼，眼神只低低落在王女裙摆精美的暗纹上，并不直视她的容颜。

    “殿下日安，我是拜伦。”

    “我是珀尔！”少女歪着头打量他半晌，忽然凑前去，生生将自己的脸怼在低着头的少年眼皮子底下，“你为什么不看我？”

    拜伦像一只受惊的动物，当场僵直在原地。

    就算是在民风开放的边域，他也很少跟异性相处。视野里完全被王女的脸所占据，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不施粉黛的白皙皮肤也光滑细嫩，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少女的美丽并不富有攻击性，可是她身上那种贵族特有的甜蜜馨香却霸道的充斥着拜伦的鼻腔，让拜伦的脑子一瞬间的空白，几乎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的东西。

    珀尔看着他红的快要冒烟的脸，才终于善心大发的往后退了一步，背着手歪着头问他，“你就是神谕里的神子呀。”

    拜伦分不清楚她这句话的情绪色彩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能后退半步眼观口口观心，不接茬。

    企料四王女下一句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玛丽安说　你会成为我的丈夫。”

    就连靠在马车旁看好好友笑话的亚度尼斯呛了一口口水，更别提珀尔身后吓得魂不附体想要冲上来捂住王女的嘴却又不敢的内侍。

    连初入亚瑟城的拜伦都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的抬起头，罪魁祸首却依旧背着手天真无辜的笑着。

    短短半个月，神明降下神谕，指明被神子拜伦选中的王女将会成为下一任国王的消息已传遍大半个王国，四王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句话，几乎是将自己对王位的野心赤裸裸的袒露出来。

    可是拜伦的余光瞟过少女纯美稚嫩的面容，又暗暗觉得自己多心。

    “殿下，大祭司还在神殿等我们呢。”亚度尼斯提醒道，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当街招惹这位王女，即使明白他将拜伦带回亚瑟城已经注定了拜伦会处于风暴中央，但他既然将拜伦视作好友，就定然不会做那个亲手将拜伦推下去的人。

    “好嘛……”珀尔有些失落的撅起嘴，不大高兴的踮了踮脚，又探身到拜伦面前，眼睛亮亮的望着他，“那么我们约定，下次见面的时候，和我讲讲边域的事情吧！”

    她动作幅度有些大，头顶珍珠攒成的小王冠向旁边倾斜了一下，拜伦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扶了扶。

    片刻后，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连自己含含糊糊应了什么都不知道，匆匆逃进了马车。

    等金色的马车在路人的敬畏中缓缓远去，四王女才怔楞的抬手摸了摸发顶的小王冠，慢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玛丽安！”她不顾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自顾自的任性宣布，“他真有趣，我要开始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