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年后①
这是楚天佑已经离家读大学的一年以后。 叶筠跟着他在国外读书，楚泰宁照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西泠依然安静地跟在楚天磬身边，小泉远彻偶尔会从日本飞过来处理工作，杰森神出鬼没，楚天磬掀开被子的时候看见他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香也一点也不会惊讶。 医生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别墅，不过近段时间他也有请假的时候，请假的理由也很正当，说是美国那边收养他的家庭想念他了，他要回去探望一下。 头一回他以这个理由请假的时候，楚天磬很是稀奇，也不太相信，不过很是痛快地放了人。 毕竟医生在国外是干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更不必戳穿，医生回国是要避难，现在要出国，八成是因为那边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那他要去就去吧，楚天磬不是很支持，但也没有阻拦的打算。 第二回请假和上一次相比只相隔半个月，这次楚天磬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但还是痛快地准许了，因为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医生这么长时间都老老实实地在别墅里，没有惹是生非，没有闹出什么大新闻，他已经非常惊愕和感激，而且医生说是他的医生，其实根本就没有出过手，楚天磬身体倍健康了，一年到头也就生病两三回，吃不吃药都是一周以内好转，张医生这个医生当得再清闲不过，他就算不请假直接走，楚天磬也不见得会发现。 他把这话告诉张医生的时候，张医生露出一个笑容：“您说什么话？大少爷，您不知道我还领了您的工资吗？” ——楚天磬还真不知道。 “西泠手里应该有我的动向，不过没有异常情况的时候他也不会通知您，与其让他通知，不如我向您请假。”张医生慢条斯理地解释了，“毕竟，出国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是异常情况了。” “……行，我会告诉西泠不用约束这个的。”楚天磬无语地说，“另外，只是顺便啊，你月工资多少来着？” 张医生说：“您想知道？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我可以查一下那张工资卡，或者您可以询问西泠。” “不，算了，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张医生第三次请假的时候楚天磬开始紧张：“出了什么事？” “安心，大少爷，都是小事。”张医生的回答四平八稳的，“我明天就回来。” 他确实第二天就回来了，但带着许多伤痕。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楚天磬专门在张医生的别墅里等他，见张医生身上带着伤口，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大少爷。”对此，张医生温柔地安慰道，“这些都是皮外伤，以后只有您能在我的身体上留下痕迹。” 这次回来，张医生果然没有再出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楚天磬都非常好奇张医生到底出去干什么了，但也没有好奇到一定要知道。时间就在他轻微的好奇里面度过了，张医生在他的欲言又止面前泰然自若，楚天磬打赌张医生在心里暗笑——管他呢，医生在心里笑话他难道是最近的事情？ 最后他还是没问到底张医生做了什么，但他心里似乎隐约知道。 他只是拒绝去想，并且不去深入思考为了长时间留在国内，医生究竟做到什么地步。 总之一切都很好，公司蒸蒸日上，少数几个对他不太服从的高层也在事实面前丢盔弃甲，为他唱起了赞歌。 时间证明了楚天磬虽然不是工作狂一样的管理者，却对局势有非常精确的眼光，而在中高层都不是中饱私囊的废物的时候，这种智慧已经足够让公司在未来的十几年中顺风顺水，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期待更上一层。 然而楚天磬那些特殊的朋友的关系依然一团乱麻，一年前他就决定要让大家见面，一年后这件事都没有付诸行动，总有这样那样的突发事件让他在这个念头刚刚涌到舌头上的时候被他咽下，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楚天磬话到临头说不出来。 公事他可以办的很漂亮，可私事上，他性格里面那种犹豫不决和难以下定决定的怯弱就占据了上风，他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尽管他同时和多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得到总会有人伤心。 这时候他就非常庆幸大家的感情都不算深了，将他们联系到一起的不仅仅是柔软的东西。 总之在这种态度之下，这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对现状提出异议，没有人主动说起相关的事情，好像大家都默契地维持着某种平衡。 楚天磬简直要在这种气氛和心理压力——主要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中窒息了，肖·怀特的电影正是在这时候定好了上映日期，他一寻思，干脆放下工作，以散心为名去探望对方了。 敲开门以后迎接他的是肖有些恍惚的笑脸：“你来了？” “嗯。”楚天磬说，他进了房间。 本来他是想要在一个更公开的场合和肖见面的，这一年中张医生从未提起过肖，可一年以前，医生那种看透了一切的眼神依然让他觉得头皮发麻，导致他对某些事项特别敏感，虽然是来见肖，可是最好不要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 可惜的是肖拒绝了，理由是拍完一部电影以后他都在家中静养上一个月才会出门。 楚天磬觉得在家中静养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事情，明明散心要去开阔的地方，像是海边、森林，好好放松身心，而待在家中静养……确定这不是憋出神经病的节奏？ 出于这些担心，他还是答应了就在肖的家里和他会面。毕竟肖的别墅很大，两个人住在里面的话，其实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多在密闭空间里单独相处的时间的。 肖的别墅换了一个装潢，和上次的居家型比起，这次的主题大约是海洋或者森林，看起来十分舒适，坐在沙发上，茂盛的绿植就在眼前，天空碧蓝如洗，令人有种昏昏欲睡的闲适。 肖的私人助理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关注着他们，天呐，楚天磬想，他看着肖的眼神简直就像老mama看着自己刚刚三岁的小女儿。 不过也不奇怪，肖进门以后就自顾自地窝进了沙发，视客人于无物，本该是十分粗鲁和而惹人厌烦的举止，配上他的美貌，却只是令人觉得他实在是过分傲慢。 ——他既然有如此美貌，如何配不上这样的傲慢？ “所以……”楚天磬并不生气，他跟着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以电影起头，“你觉得这部电影拍摄的怎么样？” “非常好。”肖说，他的嗓音微微嘶哑，他梦幻一样的美有种憔悴的感觉，“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大家都是合作很久的老搭档，我们用最快的时间拍摄完毕，后期人员的工作也很好，最终版本我已经看过了——” “怎样？”楚天磬在肖的停顿中问。 “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肖说。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坐在座位上，表情和姿态都是一种没有睡醒的迷茫。楚天磬情不自禁地朝着他的私人助理看了一眼，助理双手合拢放在耳边，做了一个很可爱的睡觉的动作，然后摇头，双手在胸前画一个大大的叉。 ……失眠？ 楚天磬皱起眉头，他张口想和肖说些什么，肖却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中，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然后干脆就着这个动作沉沉睡去。 还好他没有一头栽进楚天磬的怀里，不然就太像三流言情电影的情节了。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为了不吵醒对方，楚天磬一直都没有运动，也没什么动作。 熟睡的肖和苏醒的时候完全不同，他醒着的时候简直可以直接拍一张照片用作杂志封面，睡着以后他却显得很不安分，明明在休息，手指和腿却有种下一秒就会跳起来跑走的紧张感。 直到楚天磬离开沙发，他都是以这样紧张的姿态熟睡的。 楚天磬轻轻招来了助理，直截了当地询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肖·怀特失眠的事情是个机密，如果传出去，天知道那些媒体会怎么高潮，肖的疯狂影迷们又会做出怎样的惊人行动，助理本来是想要随口含糊过去，可楚天磬的眼神轻轻扫过来，竟给他一种无法反抗、更无法拒绝的压力。 “……先生一直都是这样，电影完结后会有很长时间的轻度失眠。”他最终屈服于这种本能，“先生的心理医生会为他做心理辅导，维持先生的状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之内。” 楚天磬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助理离开。 他理所当然的指挥让这个助理一阵腹诽，可是同样的，他低下头，丝毫不敢违抗地离开了。等他走远，楚天磬才掏出手机，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在国内的时间，医生应该醒着，就打了过去。 “大少爷。”医生的声音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耳边。 “我想带着肖出门，你有办法让我们的行程不被排到吗？”他说。 “没问题，大少爷，联系您存在手机里的号码就好，他会安排。”张医生说，“顺便说一句，他更喜欢短信，而不是电话。” 当天晚上，美国出了两件震惊全国的大事，一个是某潜逃十多年的连环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获，警方从匿名消息里得到了信息，出动了直升机才抓住对方；另一件事发生在娱乐圈，一对二十多年来在公众和媒体面前维持着美满婚姻外表的巨星夫妻忽然间撕破脸皮，男方爆出女方是同性恋，女方则毫不客气地指责男方有严重性瘾，他的女仆、司机、私人助理和贴身保镖都是他的泄欲对象。 这两个爆照性的消息同时爆出，全国的媒体都陷入了高潮之中，没有人知道如今荧幕上最璀璨的星星，肖·怀特，和一个神秘的男人一起离开了他的别墅。 说服肖和自己出门比楚天磬想象的容易了无数倍，在他的想象里面，他起码要费尽口舌地告诉对方抑郁和失眠的时候更不应该将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中，并且向他解释自己对他身体和精神状况的担忧，实际情况却是，他刚刚告诉肖说“我打算带你出去逛逛”，肖就点头说了好。 ——天知道他究竟清不清楚楚天磬在说什么，他答应下来的模样像是他实在是厌倦了楚天磬在他的耳边说来说去，所以不管楚天磬在说什么，先同意下来让他住嘴再说。 楚天磬才不管肖有没有搞清楚情况，肖一答应下来，他就催着助理去收拾东西，并且在对方快要尖叫出来的表情中告诉他“会带上你的”。 “化妆师呢？造型师呢？保镖怎么办？还有，还有我们的团队……”助理惊慌失措，一边碎碎念一边冲进更衣室。 “喂，拿一些简单朴素的衣服，不要拿配饰！我们是微服出行，不是带肖出去走秀！”楚天磬喊了一声。 化妆师造型师这些团队就不用带了，但保镖依然是不可少的。楚天磬有些头痛地想着他要从哪里弄一个保镖过来，想得正入神，就感觉到一个yingying的东西抵在了后脑上。 “把手放到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楚天磬没有照做，他就像脑袋后面没有被枪抵着一样，轻轻松松地转过了头：“嗨杰森。又是休假？” “被你说中了，甜心。”杰森收回手枪，插进腰里，“你的工作可真是轻松啊，大老板，没事就跑到美国来看情人。” 在“工作轻松”这个话题上确实无法反驳的楚天磬转移了话题：“我要带着肖出去走一圈，你知道，他的心理状态不太好。做我们的保镖怎么样？我正好在头痛不知道选谁做保镖。” 杰森说：“在这个国家你是不会出事的，你当帕特里克是吃白饭的吗。” “事实上，我们很有可能去欧洲的一些小国家，或者是更远离人烟的地方，尽量避免和人群进行接触。” “那就去欧洲，偏远的地方变数太大，你们的身份都不普通，走太远了，突发情况来不及反应。”杰森轻轻地笑，“去欧洲的话，你们就需要带上我了。” 楚天磬点了点头。 但是去欧洲的哪里呢？四个人出了别墅小区，后门已经停了一辆看起来很低调的黑色小车，杰森熟门熟路地坐上司机的位置，钥匙就插在上面，发动机发动了，杰森吹了一声口哨：“坐稳了！” 后坐力把所有人都摁进了座椅里。 助理“嗷”的一嗓子还没有嚎出声就被迫压了回去，让他露出了被呛住一样的难受表情。楚天磬不知道助理的情况，他和肖一起坐在后座上，因为知道杰森的作风，他对这会儿杰森飙车的行为毫不意外。 他转过头看了看肖，不知道肖能不能承受这个。 然而肖看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金灿灿的后脑勺。 直到车子开进机场，楚天磬才想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法国的一个小镇，那里的人都安静平和，肖的到来应该不会引起动荡，而且那里的风景也很美好，有很多人烟稀少又十分开阔的地方。 他说：“我们去法国。” 电话另一端的人为他们安排了一辆私人飞机。 很明显他们四个人是加塞进来的，私人飞机里被隔离出两个部分，两边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助理有些害怕另一边的黑西装们，悄悄地和楚天磬说：“我们是怎么被塞进来的？要是航线批不下来，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啊！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万一飞机上有人劫机怎么办？” 楚天磬说：“你电影看得太多了。” 停了一下后，他看了看百无聊赖地玩着一只打火机的杰森，又说：“要是有人劫机，我们有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