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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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现实再怎么崩塌,该吃的晚饭还是要吃。 阿内克索似乎已经接受现实,迅速恢复了正常。他回到厨房,尽力履行妻子的职责,握住汤锅两边温凉的把手,动作机械得将rou汤原封不动放回灶台,开启加热模式。 多亏了SSS级雌虫超过常虫的坚忍,使他在遭受了钻心挖骨般的摧毁后,还能竭力自制。 他决定不再将任何负面情绪泄露出来,他的希尔洛遭遇到的灾难已经够多了,如果还要在身体缺失后,分出心神来照顾他的感情,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给受创后正需抚慰的雄性带来更多精神压力? 不能再给雄性增加任何负担了。 在这个家中,最不能放任自己崩溃的,是他阿内克索。雄子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着的伤口正是最需要他用心呵护治愈的时候,作为雌妻,他要做的是希尔洛最稳定强大的盾,而不是在磨难面前最先溃败的那个。 ………虽然已经有人刺破了这枚盾牌,损伤了后面保护的东西。 “坐下一起吃吧。”希尔洛看着站在一旁正出神的雌虫,出声提醒。 雌虫僵硬地坐下,四肢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他捏起汤勺,那金属玩意头一次在手指间不听使唤,他试着不引起雄虫的注意,悄声舀起热汤,送进口中时,打颤的牙齿和抖动的餐勺不幸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动静惹得雄子往身边看来。 他掩饰性低下头,囫囵吞下guntang的汤,也不管那口炙汤在喉咙口打个滚会烫起几个泡,只是闷不做声重复着吞咽动作。 探究的目光朝他身上投注过来,阿内克索强迫自己抬起头,不要回避。希尔洛精巧的鼻尖浮出一点薄汗,晶莹透彻地沾染在上面,显得肌肤更加洁白通透,他的两颊因为汤的热度而呈现出绯红的媚态,在泪痣的点缀下幻化得妖冶惑人。 年轻而貌美的雄性露出关切的神情,实在是因为勺子在雌虫手中抖动的幅度太大了,雄子下意识伸出手去按住他,黑色军服袖筒耷拉着撞翻了汤碗,阿内克索身体快于意识将希尔洛拉开,才免于了热汤撒在身上的惨剧。 高背椅在拉扯中重重摔在地面,阿内克索一言不发扶好了它,他服侍雄性落座于桌面干净的另一边,在正要步入厨房寻找清洁用具时,听到雄子在他身后喃喃说:“我又忘了……”忘了自己缺失了手,总还以为它还在,下意识做出的动作都变得蠢笨起来了。 阿内克索匆忙进入厨房,汤勺碰触到锅底的声音骤响。 希尔洛翘起椅子腿,向后偏着身子往厨房张望。他不小心看到了今后长久记忆中难以忘怀的一幕。 雌虫一只手撑在水池边,另一只手被他咬在嘴里死死堵住了任何可能泄露出的声音。他身躯佝偻,仿佛在背离雄性的瞬间就被抽离了筋骨,站立的姿势别扭而困难,像一头濒死的兽类,弓紧背肌,剧烈地颤动着,那是在强忍巨大痛苦时产生的生理应激反应。 他稍微侧过身体,重新拾起了汤勺,角度正好足够希尔洛看清泪迹纵横的侧颜。雌虫不断擦拭着涌出的泪水,却仍然有几滴顺着下颌的弧线滑落在汤碗中,他用颤巍巍的手掌托起热烫的碗,仿佛那贴在皮肤上的高温不存在。 他喘不匀气,胸口起伏的频率混乱而怪异,小心翼翼松开牙齿的瞬间,鲜血从牙印处冒出来。他咬得位置在手腕偏上,抖了抖袖子就全部遮住痕迹,抬起头用力将泪腺里的液体逼回去,再转过脸时已经神色如常了。 阿内克索将汤摆在希尔洛面前,刻意没有经过他面前,而是从后面附上来,轻吻在雄子的后颈,声音沉稳道:“雄主慢用,我先去收拾厨房。” 在他离身前,雄子的小拇指尖勾住了雌虫粗长的指节,缠绕着挪进了掌心,在粗糙布满厚茧子的皮肤上勾画出几个字母的形状。阿内克索在心中拼凑出那个单词,它并非一句爱语,却胜过所有告白,这甜美的小虫在他手心写的是阿内克索的名字。 当他要蹲下来膜拜亲吻雄性修长的小指时,希尔洛却抽了回去,用它安静地品尝起rou汤。 希尔洛怔怔注视着汤在搅拌下逆时针旋转,表面悬浮的干罗莱碎末在反复加热中泡发,变成了臃肿的灰黑色,他喝了两口混合着雌虫泪水的汤,那酸涩的滋味一路从食道淌进了心头,再吃进口中时,rou汤的味道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记忆感官中熟悉的雌性气息。 他在雌虫看不到的角度,软软靠在椅背上,疲惫的神色显现出来。 厨房里炸响了什么东西的破裂声,希尔洛悄声探着上半身去看,雌虫慌乱地大声说:“雄主,没事,我不小心把盘子摔在地上了。” ………是当他傻吗?明明就是把料理台一拳揍成粉末了。 阿内克索忍着呜咽将厨房的一片狼藉处理好,走到外面发现空空的碗。他用敏锐的耳力搜寻到雄子的方位,追寻着声音而去。 打开浴室门,雄子的动作顿住了,他从镜子里看到了雌虫的脸,转过身面对他说:“你来了啊。” 阿内克索不顾自己红肿的眼眶会不会被雄主发现,走上前想要帮他脱下外衣,断落的大臂被雌虫碰触到,雄子明显僵了下,他侧了身躯躲开雌虫的手,靠在角落的瓷砖上,虚弱地喘着气,笑了下说:“我总得从今天开始适应。” 在他面前,一直隐忍着的年长者终于爆发出哀恸的泣音,雌虫撕去了他的衣物,搂抱着他缩在墙角,任凭热水从头顶浇淋下来,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脸,在哽咽声中急切寻找着对方的湿软的嘴唇。 阿内克索含住了微微发肿的下唇,怎么也不肯急躁地厮磨了,他细致而温情地吮吻着雄子,沿着下巴一路向下,滑过脖颈,到达肩头,他锢住了雄子劲瘦的腰,将他按住,继而低头深深吻在断肢处。 希尔洛恼怒地踹了下他小腿,阿内克索不为所动,攀附在他肩膀上,声音破碎地像生锈的金属:“希尔洛啊…….我的宝贝……我心痛到快死了……我的心可能已经烂了,我感觉不到它在跳动。你……我现在却无法立即为你报仇……” “这样不也挺好吗?”希尔洛打趣道:“虫族忌讳断肢,这下少了许多追求者,你也不用天天吃醋了。” 雌虫反而因为他的玩笑话更加自责了:“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宁愿吃一辈子醋到死也不想看到你受伤,如果断手的是我就好了。” 希尔洛的绿眼睛在水汽熏陶下变得雾蒙蒙的,他轻声说:“所以你才应该发挥作用,保护好你的花。” 阿内克索身躯痛苦地痉挛起来,他悔恨得全身发酸,恨不得自己在愧疚中当场死去。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当时不应该出庭……你会被盯上……都是我的错!” “我没能护住你……我……我真是个废物!啊——雄主,我是个罪雌……”他睚眦欲裂,喘着粗气,抓住了希尔洛的肩膀,“您杀了我……让我赎罪吧!” 希尔洛慢慢滑坐在地板上,雌虫跪倒在他腿间,伏在他胸前默然落泪。希尔洛汲取着雌虫的体温,温声说:“不怪你。如果这世上连你也护不住我,其他虫也更没有资格保护我。”他轻轻低叹着,“阿内克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为我挡着,我现在会是什么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