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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节

    第3章 花朝节

    “春树!”小院花园中,正沐浴着春.光的花四夫人懒懒地躺在摇椅上,嗓音尖利地喊道,厚横的眼皮半耷不开。

    远处站立着摇摇欲睡的丫鬟立马被惊醒,快速地迈着小步走了过来,朝她行了礼,“夫人,您有何事吩咐奴婢。”

    “我说,怎么这野猫还没赶尽呢?你去督促下咱们院子里的那些家仆,让她们动作快点!昨晚上又春叫了一晚上,闹得我整晚睡不着觉!”她语气酷厉,双手使劲拍着摇椅的扶手,“谁要是不做事,都给我发卖出去!”

    名叫春树的丫鬟被她的语气和动作吓得胆寒,重重跪下后连连磕头,声音颤抖:“夫人,花朝节前后正是野猫发春的时间,咱们下京城又不像上面那样有众多捕快老爷将野猫赶尽杀绝,还请您多给些时间,奴婢们在花朝节之前,一定能将小院内外的野猫捕杀干净!”

    “哼,没有捕快你们不会勤快点吗?!不会现在就去捕杀吗?!一群贱婢成天只会傻站在那,干脆全部发卖得了!”花四夫人骂得口水喷溅,尽数泼洒到了春树的脸颊上。

    春树不敢擦拭,只愁眉苦脸地说:“可是夫人,野猫只晚上……”

    “啪!”花四夫人腾地从摇椅上坐起,蒲扇般的大掌朝丫鬟春树的脸颊上狠狠地甩了过去,春树猝不及防应声倒地,因着力道过大,甚至还控制不住在草地上滚了半圈。

    “今天晚上。要是还有野猫叫,你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花四夫人冷冷地抛下一句话,镇静地躺回摇椅上悠悠地半眯上眼睛。

    “是,夫人。”春树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不去管那迅速肿起的酱色脸颊和半边嗡嗡叫的耳朵。

    “奴婢们现在马上就去捕杀野猫。”

    “等等。”花四夫人又突然出声,叫住已经迅速起身准备去捕杀野猫的春树。

    “是,夫人。”春树抬起的脚在空中僵住半刻,她慢慢放下脚,垂着头缓缓转回身,心中一阵绝望。

    “你说……皇宫选秀……下京城会被纳入范围么?”花四夫人望向高墙外的天空,迟疑着徐徐说道,巧幸没有发现丫鬟的失当举动。

    春树答得倒是利索:“夫人,选秀自古以来都是在花朝节的前一个月举行的,花朝节本就是各个成年的未婚少爷小姐出游定情的日子,所以选秀会特地选在花朝节之前,今年花朝节就在几天之后,选秀肯定不会举行了,下京城自然也不会……”

    “行了闭嘴!谁不知道这个啊,我问的是以后!以后会不会!”花四夫人皱起眉毛,很是不满地说道。

    “这……”

    “……夫人……前朝就是因在下京城选秀上去的女子而覆灭的,奴婢想,咱们下京城应该永远不会再被纳入选秀范围吧……”

    春树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出这句话,她瞬间在心中松了口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竟生出一阵快意。

    呵,是小姐又怎样,那人的未来,明眼人都能看清,命运被掌控在花四夫人手里,连做奴婢的都会过得比她好!

    春树当然知道眼前的花四夫人想听到什么答案,看不顺眼的婢生女,却偏偏出落得越发美貌动人,主母会有担忧是理所当然的。

    “好!说的好!”花四夫人显然也极认同她这句话,“呼。”她极舒服地吐了口气。

    “今年,也到了那小贱人要去花朝节的时候了啊。”

    花四夫人意味深长地笑着。

    “是啊,夫人您一定得下指令将她拘在家中,以免她出去使出狐媚手段勾搭上其他高贵的少爷。”春树忙谄笑着附和。

    “……行了行了,闭上你那张臭嘴!你们快去把野猫给搞定了,今天之内!”花四夫人勃然大怒,本想起身拿出鞭子鞭打那胆子大得敢命令她做事的奴婢,但不知为何竟努力憋了下来,只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

    ……

    花朝节,荣国上下最朝气蓬勃春意盎然的一天,在无数人的暗自期待中姗姗来临。

    这日,花如意请安归来,她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屋前的小矮凳上,看着奶娘将刚洗的衣服晾上院中的长绳,丫鬟小禾在一旁帮忙,眼中满是对她的羡慕。

    花如意也想帮奶娘做点事情,可是,尽管在别人那是个除之而后快的碍眼物什,在奶娘这却是最最金贵的娇.小姐。

    花如意长到现在这般大,奶娘她是绝对不允许如意儿的薄嫩皮肤因此生出丁点儿茧子出来的……

    “如意儿,今晚奶娘给你插簪,就算只能在小院里,花朝节也是照样要过的。”奶娘接过小禾手中的最后一件衣服,强挤着笑脸对乖巧坐在屋前的花如意说。

    她对花如意能否出去过花朝节这事,完全不抱希望。

    荣国的姑娘们,就算是已经及笄了,但真正代表可以嫁人的插簪仪式,却要在及笄后的第一个花朝节当日才能进行,而这个仪式,一般都是在少女们出门前,由娘亲亲手簪上的。

    “奶娘,夫人今天说,要我出门前去她那插簪。”花如意垂着眸子揉搓着衣角说,心中极不情愿,所以她才一直不肯主动说这件事,如意儿只想让奶娘来帮她插簪。

    “……什么?!!”奶娘甩手放下刚搭上一个衣袖的湿衣,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至花如意身前,蹲下看着她,眼含着脆弱的期待,生怕自己听岔了。

    “如意儿,你刚刚说什么?!出门?那毒妇竟肯让你出门吗?”奶娘兴奋至极,眼中甚至闪烁出激动的泪花来。

    院中那只搭上一个衣角的湿衣往下滑落,在奶娘离去之时一个箭步上前想抢救回它的小禾也没空再去注意那边发生了什么。

    ……但还是晚了,衣服掉了下来,她目光呆滞着蹲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地上已经沾染了灰尘的湿衣,花了她好大功夫,好大力气,好大精力……才洗好的衣服啊,小禾眼中也被逼出了苦涩的泪花,嘴角用力瘪起。

    那边,花如意笑着软软握住奶娘的双手,“是的奶娘,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啦!如意好想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和我们这小院子会有什么区别呢?”她眼神天真,满心以为外面也是和花府一样,是由无数个小院子和窄小的回廊构成的。

    奶娘也笑着,她回握住如意的小手,抬起手腕擦去泪花,“如意儿,外面也有许多小院子,但是更多的,是宽阔的道路,广阔的天空,自由的行走,今晚奶娘一定带你好好地逛一逛这下京城!”她放下豪言壮语。

    “可是奶娘,如意想让奶娘来帮如意插簪的。”花如意心情变得好了些,微微嘟起樱唇,朝奶娘撒着娇。

    奶娘眼中满是慈爱,她爱.抚地看着如意儿,“没事,等会奶娘就可以帮如意儿插簪!”

    “嗯!”花如意重重地点头,嘴角笑容灿烂无比。

    夜色渐暗,花如意奶娘小禾三人出发去夫人那。

    这是第一次,奶娘跟在身后陪着花如意去往那个魔窟般的地方,以往路上的会有的忐忑不安、害怕恐惧都渐渐消失,花如意含着笑,脚步轻快一跳一跳地往前走,身后,就是她这辈子所有勇气的来源。

    照例,花四夫人的小院是只能花如意一个人进去的,等前来接迎的丫鬟过来,花如意回头对奶娘眯起明眸露齿笑了笑。

    奶娘掩藏住心中对如意儿这一去深切的担忧,回之鼓励的眼神,花如意得到奶娘的鼓励后月牙儿眼笑得更弯了,雪白的贝齿在暗色天幕下也不失其光泽……

    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容则秀雅,穉朱颜只。

    “……嬷嬷,小姐生得可真好看啊。”尽管已经相处了好几年,但还是被如意这个笑容给杀到了的小禾恍惚着喃喃。

    而等她回过神来,花如意早就已经随着丫鬟消失在视线里了。

    “那当然。”奶娘天经地义地点了点头,她的小如意儿,已经长得比她娘要更美了……

    毕竟父亲是那般俊林秀竹的花四老爷啊,奶娘心中喟叹道。

    没过一会,花如意便从这座精致的小院中走了出来,相比起之前进去得模样,她头顶的青鬓中多了一支镶有蝴蝶的银簪。

    时刻踮着脚眺望小院内的奶娘立刻迎了上去,“如意儿,夫人她……心情还好吧?”

    花如意点了点小脑袋,头顶上的蝴蝶也随之飞舞了几下,“嗯,夫人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的。”

    嗯?

    听如意儿这么说,奶娘心中竟有些不安起来。

    明明现下是多么完美的境况啊,她原本以为的是,准许花如意出门的事情,是一直呆在花府最里边后山上,久不问世事的花四老爷出了手。

    但那样的话,花四夫人必定会心情不佳的。

    ……而现在,花四夫人为何心情会很好呢?奶娘心绪杂乱地琢磨。

    如意儿可从来不会对她说谎的。

    “奶娘?”花如意摇了摇奶娘的手臂,“你在想什么?”

    奶娘甩甩头,希望只是胡思乱想吧,她将手中的白纱笠帽仔细地戴在花如意的头上,“没什么,奶娘想等会去哪呢,咱们走。”

    她拉起花如意柔绵的手掌往出去的方向走,离去之前下意识地朝后山方向看了看,那遥远的后山竹林里,花四老爷也许正在给大少爷举行冠礼吧。

    ……

    就算在出门前有多么开心和期待,真正踏出花府后,花如意就自动缩成了一只只会依偎在奶娘身边的鹌鹑。

    等她们这般样子走上了繁华的大街时,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正值年纪的男儿和同样戴上了笠帽的女儿家时,奶娘终于忍受不住了。

    她低下头,满脸无奈地看着臂弯里这只黏糊糊的小雏鸟,说:“如意儿,咱们这次出门是要相中个俊美好男儿的,你这般举动,谁会想养只怯弱的小雀在家中呢?”

    奶娘本就是妓.院那种地方长大的,脱离了桎梏住她的一方高墙,本性渐渐复苏,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

    花如意羞红了脸,她远开了一些些,只一些些,“奶娘,如意知道了。”口中的话语极乖巧。

    “……”奶娘不指望她了,干脆利落地抽出手,不发一言地按住如意儿的瘦窄肩膀走出她一步远,然后收回双手。

    花如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下意识地朝奶娘伸出了双手,“奶娘。”声音娇嫩细弱,带着令铁石心肠之人听到都能瞬间心软下来的柔柔依赖之情。

    “容爷,您这是在看哪家姑娘呢?好像盯着那边有许久了?”

    就在几步之遥的酒楼二层,一个高峻魁岸的身影斜靠在窗口处,他姿态放松,透出了一派写意风流,那一身矜贵而高高在上的气质世间少有,气势也极为出众,周身的压迫感强到谁也无法忽视……

    就像刚问话的某人,即使风姿潇洒气度不凡,站在他身旁也只能像是个跟班书童。

    “看一只……”男子沉吟,凌厉的鹰眸随性地盯着下方小小的白色身影,心中却有压抑经年的火星开始燃起,他嘴角突然往上微拉,眸中火苗炽热。

    “刚出蛋壳的小金丝雀。”嗓音竟有些沙哑起来。